我恭敬地垂下头,手心却捏了一把汗,声音尽量放稳:「不出十日,夫人落子的消息就会传回京城。丧子之痛下,将军必定心神不宁自顾不暇,那个时候,就是陛下出手的大好机会!」
「好!」皇帝一拍桌子,「朕就给你几日时间!」
我长松一口气,走出宫门的那一刻脚都是软的,只得一瘸一拐地去寻回将府的轿子。
今日是将皇帝糊弄过去了,日后呢?爹啊你就不能长点心吗!皇帝都忌惮你忌惮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要闺女给你擦屁股!
我颇想钻出轿子,两袖子一挽站在街边痛痛快快地骂一场。但是现在,我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好好休息。
出了这个轿子,什么时候能再闭眼就说不定喽!
好在我随我娘心大,不过三条街的功夫,我迅速地打了个盹,进了府门,就被这阵仗吓到了。
我爹领着一众府兵站在院子中央,看见我哈欠连天地下了车,他竟然还笑了:
「你还敢孤身一人回来!难道是算好了躲不掉吗?」
一沓子文书迎面掷来,我轻轻一瞥,只见那是皇帝让我暗中藏进我爹书房中的伪造文书。
「我是神女嘛,」我心中了然,整理了一下睡歪的发髻,笑道:「自然知道自己的命数。」
「好啊!」我爹一招手,无数府兵冲了上来,我被大力按住,双膝直直砸向嶙峋青石。
我出生即为公主,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顿时疼得出了冷汗,眼中含了生理性的泪水。
「来人,关到地牢好生伺候,直到她肯说出幕后主使为止!」
被亲爹关到牢里挨冻,严刑拷问到近乎昏厥的公主,我该是头一个。
一道鞭子袭来,我被打得仰过头,心道:以前还有贵门小姐羡慕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我只想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说?你为何要向我妻儿下手?我娘子她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她?」
又一道鞭子冲上我的后背,我疼得一缩,冷汗自额角滚入眼睛,带起一片蜇痛。
那碗掺了药的银耳羹的确是落在了我爹手里,他本就有疑心,我又在进宫前留下了蛛丝马迹,他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我藏起来的那份伪造文书。
皇帝的意图早就昭然若揭,他却还是自欺欺人,一味躲避。
我得激他啊!
「哈哈哈哈!」我吐干净嘴里的血,仰起脸疯狂大笑:「将军,你那孩子还在吧?夫人没死呢吧?放心!只要陛下还在,就永远不会放过你妻儿!」
「休要离间我们君臣情谊!你来我府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份写着克扣军饷、贪赃受贿的文书到底是谁伪造的?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说说说,说你个der,我真服了你这个老六,要不是真被打到没力气了,我真想不顾孝悌蹿起来给我亲爹一个大比兜。
我忍着头晕目眩看向我爹,口中言语往他心窝子上戳:
「那就要问问您自己做过什么?陛下曾多次命你班师回朝,你却屡次抗旨南进不退,兵权在握就敢忤逆陛下,若是再给将军期限,大军是不是就要挺进京都了?」
我爹看向我,满脸的愕然。
我知道,西北沦陷的十五城民不聊生,突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爹若是再晚几步,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这些道理我爹懂,我懂,但是从未出过宫墙,只知道纸上谈兵的皇帝不懂。
到了这个时候,我爹还抱着一丝幻想,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效忠的陛下早就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下定决心杀了「我」的那一夜,天象微动,紫薇星南倾将府,皇帝秘密传召我。
那天夜里,皇帝不止下达了杀「我」这一个命令,那份伪造的参与名单上的人,都是跟着我爹征战沙场的旧部,他这是想一次端了将府啊!
也是啊,他尚且不能容忍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又如何能容忍一个身经百战且深得民心的将军?
不巧的是他找错人了,将府是我家,他要坑的是我爹妈,我张小寄怎么可能忍!
我要杀的是我寄几,又不是我爹妈!
所以爹啊,造反吧!
我一顿疯狂输出,我爹却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满脸胡茬木木地抱着自己,从一开始的难过到后来的愤怒,只隔了一个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