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啊,恨自己差不点动了心,险些送命。
7
我昏迷三日,卧床不起。
孩子没了,边关又传凶讯,安忠将军的部队遭到敌军围剿,损伤惨重,大将军郑楚雄生死不明。
郑老太太直接病倒在床上,府里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还是我拖着病身子管理一大家子,我嫂子还来劝我放宽心。
我伤心劲儿早过了,郑楚雄要是死了,我就是寡妇了,好在我没生孩子,否则怎一个惨字了得。
半月后,是宫中的小太监来了。他送到将军府的只有血染红的包裹,里面有沁血的半匹撕碎的红披风。干涸的血和鲜艳的布匹混成一团,我捧着的好像是郑楚雄的一生英勇。
这么会算计的一个人,如今只剩下一块小小的布。
我实在恨不起来了。
皇帝心善,派人送了一个紫檀木大棺材。说准安忠将军府亲自送别郑将军,赐衣冠冢,赞许其安定国家,忠于朝廷。
郑老太太封门不再见客,她不许任何人下葬,也不许人哭,一口瘆人棺材就放在院子里。无人敢碰,也无人敢挪。
皇帝也不再多言,只当老太太疯了,又念郑老太太也是皇家血脉任由她如此。说是要老太太保重身子,开春寻宝地,再厚葬将军。
我每每看着心烦,却也知道郑老太太伤心欲绝。我不比她好过,每日喝烈酒才能入睡。
迎春说我这般放纵,日后肯定落下大病,郑将军在天之灵也要生气。
我只道她傻,郑楚雄曾经假戏真做也好,真情流露也罢,他于我以后就是清明节烧的一叠纸了。
转眼京城入冬,大雪纷飞,雪把树枝都压断了,落在棺材上却是短促一声响,忍不住让人唏嘘。
边关再无音讯,我听郑楚雄说过,塞外的雪能到人腿肚,要是在雪地站上半个时辰就是满脚的冻疮。条件艰苦,没有火,他们就吃生肉饮热血暖身。
我很少会想起他了,他在院子里栽的红梅也没活成,估计随他一起去了。
我把梅树砍了在院子里烤肉吃,要是他在天有灵,我馋不死他!
一人,一狗,一壶酒。在一方天地里也乐呵,我本来开心,一小太监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他先是看到棺材吓得坐在地上,又看我在烤肉哭出了声。
小太监说太子和礼亲王见安忠将军真的死了,朝中皇上左右再无虎将,借机要谋权篡位。
如今太子逼宫,把皇帝困在宫中,侍卫死伤惨重,不少小皇子已经葬于刀下。
小太监还是拼命才跑出来报信,安忠将军乃是朝廷重臣,等换了位,郑府必然是满门抄斩。
我听爹说过,礼亲王是先帝最喜欢的五儿子,偏偏骑马伤了腿才错失太子之位。
如今当朝太子则是皇帝和已故皇后所生,皇帝宠爱有加,怎么竟然也起了谋乱之心!
我还在思索,郑老太太竟然打开了房门,让院里伺候的人领了月钱赶紧走人,又叫院中护卫用家具把大门死死堵住。
迎春抱着我胳膊死活都不肯离开,我劝了许久她才同意先去李府。
先祖规矩不杀文官,我如今是郑家的人,平日我家谨慎也从无过多交集,李府应当能免于战乱。只是我身为将军夫人,怕是逃不过一劫了。
郑老太太唤我去她屋里,不愧是宫中见过大世面的人。她手持短刀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应该是在念经。
我靠她在怀中,郑老太太心眼不坏,否则我做了那么多事儿早就把我赶出去了。
老太太怀里都是药香,竟然是我这么久来唯一的温存,她念了很久才同我说。
「棺材底下压着一个暗门,我一听雄儿走了,就知道朝廷要乱。特意让人挖了个小门。」
我惊讶万分地看着她,我赶忙攥着她的手。
「那我们一起走!」
「我走了他们一定起疑。这么久让你受苦了。」
我摇了摇头死死抱住郑老太太,她其实明白,我逃哪里都不是。
郑楚雄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即便死在战场上,我也是安忠将军府夫人。
郑老太太话未说完,就听破门声响,我看着窗外火光四射,也紧紧攥住老太太手里的刀。我素来知道反叛军会折磨妇人,我虽然性子野,也不绝受这等折磨。
我怎么也没想到,开门之人,竟然是郑楚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