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端着酒壶走向皇帝所住的月园。
那可能是钟台山上最好的一间房了,依山傍水,推开窗便能看见山顶的星空。
年少时,我带着叶湛偷偷翻窗进去过。二人趴在窗台上一边吃着糖饼,一边数星星。
数着数着我失了耐心,抱怨星星像糖饼上的芝麻,多得数不清。
叶湛却说:「不对,我觉得星星像师姐的眼睛。」
我有些生气,指着自己的双眼:「阿湛,你仔细数数,我脸上到底有几只眼睛?」
叶湛扑哧一声笑了,他拉着我的衣袖轻摇:「我是说,星星像师姐的眼睛那么漂亮。」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将叶湛从众师弟里单独区分出来了。
直到现在,他一直是我最喜欢的。
我的脚像是有千斤重,每迈一步都扯着膝盖疼。
半路,有人拦住我。
我抬眼一看,惊得倒退。
面前站着的女子,竟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她」的眼中此刻乌云翻滚。
「师姐,你不能去。」
是叶湛。短短时日,他竟能将易容术修得如此出神入化。
叶湛上前拉住我的手:「让我替你去,总之今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找他的。」
我一把甩掉他的手,残忍地讥笑:「你替我去?就凭你刚学的这点易容术吗?」
叶湛怔怔地望着我,眼底那一点光亮变得朦朦胧胧。
我的心像是被冰锥用力扎了一下,可我不能就此心软。
若让叶湛替我去了,那便是砍头的欺君之罪;又或者皇帝盛怒,将他直接赐给声名狼藉的长公主。
无论哪个结果,我都不想他经历。
我狠下心推开他:「钟台山的冬天太难挨了,我受够了那些做不完的血淋淋的差事,更不想最后落得和六师兄一样的下场。若能被皇上赏识,也未必是坏事。毕竟在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护我。你若真心希望我好,就该成全我。」
说完,我决绝地朝着月园走去。
与他擦身而过时,我看见那张与我丝毫不差的脸上恨与痛交织,眼底的水雾渐浓。
叶湛背脊崩得笔直,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月光将彼此交汇又分裂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终究是听我话的那个师弟。
叶湛没有追上来,而我未曾回头。
「不识抬举!」
只着中衣的皇帝坐在床沿,发丝凌乱。鲜血顺着他手背上的伤口蜿蜒流下,染红了他半截手臂。
我收起手中弯刀,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不是懊恼那晚没看到奴婢耍花刀吗?怎的奴婢刚耍上,皇上就扑过来充当人肉桩子?」
「贱婢!」他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双眼猩红地盯着我,「都已经同乡野子弟行过苟且之事了,又在朕面前装什么三贞九烈?」
「不许妄言我师弟!」我上前一步,明晃晃的刀架上他的脖子。
「你想弑君?」皇帝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挺直背脊。
我冰冷地看着他:「星阁暗卫,不惧生死。」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桑桑,你是不怕死。可钟台山满门弟子的性命呢?」
我紧握刀的手有一丝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