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殿上一剑杀死大宗伯的大司马王剑更是哭天抢地,几乎窒息过去。
见到我的到来,大臣们都让开一条路,让我进去。
我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秦王的寝宫之中。
只是出乎我的意料,秦王端坐在床上,而床边站着的,是嬴祈。
「这……」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分明是九响已过。
「孤没死,儿妇不必担心鬼神。」秦王见我脸色犹疑,笑道。我离开时他尚且有黑发,如今却几乎一根都找不到。
「只有半刻钟。」嬴祈冷冷地对嬴纵说完这话,又到我身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温声道:「秦……父王不会死,只是今后会被安置到秦岭山中。」说完,他大步流星出了此间。
见嬴祈彻底走远,秦王笑了,对我挥手:「他不过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必理会。儿妇上前来,让我再看看你。」
我靠近两步,向他行礼:「王上。」
他摆摆手,道:「我不再是王上,他才是。」他笑着,将一物递给我:「这是他娘在帮他,我没法违逆死人的意思。」
我接过那荷包,隔着锦缎,熟悉的触感和轮廓让我不必打开,也知道是在路上被嬴祈借走的紫玉牌子。
我猛然想起他初到临淄那晚同我说过的话。
我没当真。
他没作假。
「这块紫玉牌子是孤年轻时偶得,起初做无事牌,一直带着,后来打仗为我挡了一箭,破了一处。」秦王说着,眼神迷离,像是回忆起那些已经沉寂很久的岁月:「王妃貌美而执拗,她许诺的事,就算是孤,也不能再更改。」他指指我手上的紫玉牌子:「孤把此物赠给她,她却拿去雕了字,给嬴祈了。咽气之前,她说这是孤亏欠嬴祈的见证,害他生在帝王家。将来要满足他的愿望。」
我想着嬴祈对紫玉牌子来历的隐瞒,心中倒没有多少愤懑,只继续开口:「所以您答应了?」
「军队和税赋都在他的手上,孤这个秦王,形同虚设。」秦王的话语中多的是一股解脱之感。
我想起前两年秦王对嬴祈的放纵和宽容,嬴祈几乎在他的眼皮底下完成了金蝉脱壳,将偌大的秦国家业背负在自己身上。
「孤同他不一样。孤不能摆脱人间凡俗,仍然念人间情愫,我会思念王妃,会后悔同他走到这一步。他还是怨我,怨我杀死了王妃。」秦王苦笑一声,从身侧的枕头下拿出一把钥匙,交到我手上:「他没有告诉你的,都在这里了。」
「这是哪里?」我接过钥匙。
「孤书房密室的钥匙。」他狡黠地笑笑:「有些事,必须有人逼他做出选择。只是密室中那物,只会存在一年。一年时间到了,你此生都不会再知晓那些无意义的事。」
我行礼,起身想要离开,身后却传来秦王的声音:「他的孩子,是叫嬴卫?」
「是。」我回身,恭敬地回答。
「很想见一面啊,和这个孩子。」
「我明日带他来见您。」
「不必。」秦王笑:「既是遗憾,越真越好。」
说完,不再理会我,任由我离开。
19
嬴祈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彻底将前任秦王的痕迹从这个国度抹除。就算是王剑这般声名在外的名将,他也选择放弃,转而留下的,是一个干干净净,彻底属于嬴祈的秦国。
移居阿房宫后,嬴祈变得更加忙碌,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脸上那一抹病态的苍白更加明显。
某日吃饭时,我一面逗弄嬴卫,一面开口:「既然做了秦王,就更应该保重身体。医者的话,你向来不听。」
他虽捧着碗筷,眼睛却动也不动地落在他卫儿身上:「孤知道了。」
他近来也开始用孤这个字。我总觉得这个字不好,孤家寡人。但是他似乎不在意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
几乎是瞬间,我想起那日老秦王同我说起的事,我侧过头看他,他却坦荡得很,笑着与我对视。
「你我夫妻一体?」我问道。
「是。」他答应。
「你有事瞒我?」
「当然没有。」他笑着看我:「你如何会这样想?」他放下碗筷,随意接过巾帕擦擦嘴:「你也不要太劳累,闲时多逛逛,把他扔给宫人们守着,总不会丢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丝毫不拖泥带水,他为国事牵绊,一段时间以来,都是如此。
我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是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