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口中虽然是在说“你们”,双眼却只盯向杨悦。也是杨悦已有多日不曾上朝,见杨悦来,李治心中早已大喜,少不得眼中一亮,炯炯有神。
杨悦忙低头敛神,未及请功,先泼冷水说道:“陛下莫要欢喜得太早。如今金银开元虽然发行,但若防伪做得不到位,只怕会出乱子。还请陛下早日下旨,严禁民间私自铸造钱币,不至使钱币混乱贬值才好。”
“臣以为这个到是不用担心。”不及李治开口,宇文节先已开口言道,“如今金银开元一发行便如此受到欢迎,只朝廷铸造只怕供不应求,正要鼓励民间多多铸造,岂不省去朝廷许多财力,反而十分划算。”
“啊?!”杨悦听了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在杨悦看来私铸钱币几乎是不赦之罪,若在后世不是死刑也得无期,没想到在这个时代朝中高官竟然公开鼓励私自铸钱。
你是否脑子进水了?杨悦不由纳闷地去看宇文节,知道于文节刚刚被调职,由门下侍中改为太子詹事。虽然貌似品级高了些,只是职权却大不如前,如今勉强还在参议政事。
“难怪你会被调职,原来你行事如此荒唐!”杨悦不由心中暗呼,悄悄赞一声李治有知人之明。
“嗯!臣也以为然。”杨悦正在愣神,忽听褚遂良开口说道,“若只是朝廷铸造官币,只运输到各地便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宇文詹事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
“啊?”杨悦不由再次目瞪口呆,望向褚遂良,眼中尽是不解。这个褚遂良原是吏部尚书,如今刚刚升任中书令。原中书令柳奭因指责杨悦乃是凶手,被李治一怒之下免职。不过,不久又被李治招回朝廷,只是改任吏部尚书,与褚遂良刚好对换了位职。
只是这个对换明显一个是升一个是降。自王皇后去逝后,柳奭心情抑郁,又被降旨,更加难以遣怀,曾几次请辞。皆被李治制止。如今站在朝堂上。望向杨悦的眼神自然不会友好。只是柳奭如今收敛许多,只冷眼旁观,并不多话。
杨悦望着褚遂良却不由怔住,一时暗暗琢磨起李治这些日子对朝中重臣的调遣。知道柳奭是因言获罪,然而褚遂良虽然能胜任中书令,但褚遂良乃是长孙无忌一党,不免令朝中牵制力量变弱。而且宇文节突然被调离侍中之位。更加少了一份牵制,朝中失衡未免有些突显出来。李治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只是他为何会在降职柳奭的同时,又将宇文节调职?杨悦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
忽然,杨悦想起宇文节与房遗爱的关系,不禁心头一动。宇文节感恩于房玄龄,向来与房遗爱关系极好。当日房遗爱被赐死。朝中无人敢去祭悼,唯有宇文节冒着被猜疑的危险,前去凭吊。李治先前还曾为此事儿嘉奖宇文节有情有义,如今怎会又无缘无故将宇文节闲置?
而且近日李治接连有所动作,其中包括将高季辅的儿子西台舍人高正业外放到地方任职,司虞大夫魏玄同,以及长安尉崔道默等人干脆被流放岭南。甚至包括李治幼时的开蒙之师河东夫人薛婕妤,竟也从大内的鹤林寺搬了出去。到高祖别庙静安寺去了。
这些人似乎并未听说有什么过错。特别是薛婕妤,李治向来对她十分敬重。当日为了她能留在宫中,特意在宫中建了鹤林寺,令其在宫中修行。如今又放她出宫,却是为何?
想到此,杨悦不由纳闷地将目光投向李治,见李治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不由忙又低头看向别处。
名册!突然间,杨悦心头一凛,想起高阳长公主既然曾经臣中有谁参与了此事。李治难道当真会一点儿也不好奇?
难道这些人是因为在“名册”之上的原故?
杨悦想着心事,一时间众朝臣在如何反对自己所说的“访伪”一事,反而没有听进去。知道这个时代对他们说这些未免太过超前。大唐开元通宝的铸造,向来不禁止民间私铸。实在是因为一枚铜开元的确刚好是一钱铜的价值,私铸铜币并不能获利,反而要朝廷派发,才肯制造。
不过也有不法商人,暗自铸造掺和了其他金属的钱币,才被称为“伪币”,一经发现必会严惩。
“臣同意隋国公主的观点。”到底高履行被杨悦的现代金融概念灌输过,与杨悦站在同一阵营,见众人反对,便站出来声援杨悦,“隋国公主曾跟臣说过,担心私铸钱币过多,会引起‘通货膨胀’,因而发行钱币的数量要建立在全民生产总值的基础上。”
“何为通货膨胀?”
“什么是全民生产总值?”
不待高履行说完,殿中立时响起一片怪诞声。
“这个,这个”高履行不知如何解释,一时语结,见杨悦只笑而不答,也不由笑道,“这些都是金融术语,臣一时也说不明白”
“金融又是什么?”立时又有几人同时问道。
高履行不由头痛道:“且不管它是什么。总之,臣以为隋国公主所言不会有错。便是目前为了应急,不能禁止民间铸币,但也必须由朝廷派人严加监管。特别是严禁铸币纯度不够,缺斤短两,以免混淆钱币市场。”
虽然并非杨悦所想,高履行所说的方案的确切实可行,群臣这才渐渐没了异议。
李治见商议已定,便命中书取旨。正在吩咐,忽见兵部尚书崔敦礼急匆匆入殿。
“陛下,睦州急报,当地发生民变。”崔敦礼不及行完大礼,已同时说道。
睦州民变?一殿皆惊。
向来只有边锤之地,或者洞僚生番会发生民变。睦州地处江南繁华之地,太平盛世,怎会突然有人造反?
长孙无忌眼光一闪,一脸不解与茫然,脱口说道:“崔尚书确定是睦州,而不是扬州?”
扬州?杨悦心头一怔,去看长孙无忌,见长孙无忌也正看向自己,眼中尽是尴尬。心中已是大惊,如今扬州乃是李愔练兵之地,长孙无忌单指扬州,其意已是十分明显
殿中忽然静极,皆嗅到微妙气息,静静看着崔敦礼。
崔敦礼摇头道:“的确是睦州。说是於潜县城已被攻下,县令已被斩首。贼众数万,如今已下数城,竟然称帝建号,分封百官,公开造反。然而那皇帝竟然是个女子。”
“女皇帝?”殿中众臣听了不由同声惊叹,当真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天下竟然有女子自称皇帝!
然而杨悦闻言却已惊呆,她向来知道中国历史上的确有女皇,但那女皇乃是“武则天”,是李治的皇后,要等到李治去逝后,才做了女皇。李治如今还在世,怎么会出了女皇?而且武眉儿去逝,武则天早已成为泡影,又怎会另外出了一位女皇?
杨悦心头疑问百出,不禁诧道:“那女皇叫做什么名字?”
“臣听说此人姓陈,本名叫做硕真。如今称作‘文佳皇帝’。”崔敦礼道。
“陈硕真?!”杨悦与李治不由同时张大眼睛,骇然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