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闪动,室中一株腊梅幽然开放,香气弥散。李治在琴室里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
床下偶尔传来几声蟋蟀的鸣叫。那叫声似是仙乐,突然间,李治如被召唤,呆头呆脑,怔了片刻,一阵悉悉索索竟钻到了床下
雪地一片苍白,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鸡鸣,太白星渐上东方,月亮依旧挂在天空,却渐渐地退去了光华,晨光在清冷的空气中慢慢醒来。
五更时分,晨鼓响起,杨悦突被惊醒,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四下里看时,许久才认出是在咸池殿的琴室。渐渐想起昨夜之事,知道定是武眉儿留自己宿在此处。
“来人,我要喝水。”昨夜虽未吃醉,却也吃了不少,杨悦只觉口干舌燥,轻咳一声道。
见没有回音。杨悦不由摇头暗笑自己这些年来被人伺侍惯了,竟也变得“水来张口”。扭头见房中的琴几边上放有茶壶,杨悦笑了笑,刚要起身,忽听一阵悉悉索索声自床下传来。
有老鼠?!
杨悦一惊,一个骨碌翻身下床。不想“呀”的一声,脚下一拌,踩到一人身上。
“对不住。”杨悦一惊之下,以为有宫女伺候在床前睡着,不由抱歉说道。一面伸手去拉那人。
不想一拉之下,却拉到一只极瘦的手臂。殿中烛火昏暗,杨悦触手如柴,形似骷髅。定睛看时,又见到一双深邃如魅的眼睛,亮光闪动,直如鬼火。
“鬼啊!”杨悦大叫一声,这次到是真的吓了一跳。想要甩开“鬼”手,不想反被紧紧缠住。
“别怕是我。”杨悦大惊之下,一拳挥出。“鬼”却咧嘴一笑,柔声说道。
“李九?”杨悦听到声音,不由大为惊诧。本是“李治”二字脱口而出。好在极时收住。皇帝的名字岂可直呼,但“李”字已出,后面不免变成一个“九”字。
待看清楚果真是李治,杨悦一时不及想到其他,到也松了一口气。但见李治骨瘦如柴,却着实吃了一惊。暗道:不过几个月不见,他怎瘦成这般模样?
心下纳罕。击向李治面上的一拳却已收之不住,匆忙中泄了不少劲力,却依旧“啪”得一声击到李治面颊。
杨悦吓了一跳,毕竟李治是当今陛下,自己打他不是找死么?忙举手一面去揉他面颊,一面骇然问道:“你。你怎么变成这等模样?”
且不说李治面颊上哪里还有肉,只一副骨架而已,反搁得她手生痛。仔细看时,又见他额角、嘴角青一块,紫一块,十分古怪。
“我,我”李治喏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一句“李九”。早已令他心花怒放。这几个月来。他不肯让杨悦回朝,内心无比煎熬。原以为杨悦必然不再理他。见杨悦非但没有,而且将手抚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柔搓,又出言问询,更是喜出望外。
“你,你,不怪,怪我?”李治一时喜极结巴道。
“怪?怪你什么?”杨悦一怔,刚刚放下的心却又立时警觉起来。突然想到这里乃是皇宫之内,自己床前怎会有李治出现,难不成
“你,你,做了什么?!”杨悦心中一急,也结结巴巴起来。
“我”见了杨悦面上急色,李治恍然,忙摇头道,“我,我睡在床下。”
“睡在床下?”杨悦不可思议地看看李治,想起刚才的确是床下响动,李治面上头发上挂了些灰尘,确是刚从床下面爬出,不会有假,不由又觉得万分好笑。
记起从前在五台山清凉客栈之事,当日二人共历生死,原是极好的朋友。不由没好气地笑着哂道:“原来你早有这个怪癖”
“我”见到杨悦笑颜,李治不待分辩,却又再次呆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嘴角却不由自主地随着杨悦的笑容笑了起来,双目痴痴盯住杨悦,一动不动,移之不开。
李治自然没什么怪癖,不待说完,杨悦却也猛然醒悟过来。便是李治当真有此怪癖,只怕也因自己而起。再去看他面色,一双“深”眼可谓真正“深”不可测,不只因为极瘦而深深下陷,那一枉深情便如枯井里的清泉,熠熠生辉。
杨悦被这样一双“深眼”紧紧盯住,直觉发晕。这才想起两人面对面距离极近,忙将身子向后移开几分,才感到双臂已被李治紧紧抓住,连身下也如枯树一般,自己竟是正坐在李治怀中。偏自己刚刚甩出的一巴掌,此时变成了在他面上轻抚,无论动作还是神情皆十分暧昧。
杨悦不由面上一红,暗自汗颜。正待用力推开李治,忽听门外一个声音传来:“陛下可在里面?臣妾将陛下的朝服带了过来,还请陛下梳洗听朝”
是她!武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