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元年的元月与往年不同,没有百戏观看,也少了宫中宴乐。若大一个承天门广场,看上去冷冷清清。
新皇改元,旧哀仍在。春节少了往日的欢笑与喜庆,整个长安城如四下里未及化掉的白雪一般,苍白一片。
天气清冷,散朝之后,群臣很快遁去。唯有承天门前左右监门卫正在换班。
柳奭站在承天门外的石桥边依旧出神。一只鸟儿飞过,落在桥头的石狮子上,好奇的打量着柳奭。
柳奭的马童牵着马远远站定,不敢近前。直到那鸟儿扑楞一下飞开,将石狮子上的积雪,扑散到柳奭面上,他才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天色又阴沉下来,似是又有风雪将至。柳奭呵呵了双手,一团白气喷出,这才匆匆骑了马而去。
“往兴庆坊同安里。”看了马童一眼,柳奭沉声说道。
今日之事,柳奭原以为乃是长孙无忌暗中指示,因而出声声援。然而适才听了长孙无忌之言,才知道完全想错了。暗自腹诽到底是何人所为,没来由自己作了出头鸟。没将杨悦板倒,反而得罪于她,实在不智。
然而此时,他却已顾不上这些。听完长孙无忌的话,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因而匆匆往兴庆坊去。
柳府在西城的义宁坊,兴庆坊同安里乃是原同安大长公主的府宅。同安大长公主已逝。府宅便赐给其子孙所居。其中王皇后一家也在这个里巷。
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父亲王仁祐是同安大长公主(李渊的妹子)夫婿之侄。王皇后被同安大长公主看好,介绍给当时还是晋王的李治为晋王妃。李治继位,为稳固势力,封王仁祐为特进、魏国公。然而不久,王仁祐去逝。王皇后的舅父柳奭便成了王皇后最大的外援。
河东柳氏也是望族,与太原王氏皆属关陇贵族。王皇后之母柳夫人是柳奭一母同胞的亲妹子,感情极好。
“陛下喜欢隋国公主,怎么可能?”柳夫人听了柳奭之言,万分诧道。
“长孙太尉当年便有让陛下与隋国公主联姻之意。如今只怕更是此意。而且。陛下分明对隋国公主极为袒护,甚至为了她不肯铲除‘隐患’”柳奭见了自家妹子吃惊地表情,不由叹了一口气。
心知自家妹子虽出于名门,向来却不过是寻常贤淑温厚女子,如何会想得明白朝中形势。虽然他与长孙无忌同属关陇贵族,同样忠心扶持李治。然而二人的分歧却也显而易见。特别是他本身便是李治为了分长孙无忌势力而存在。二人皆心知肚明,平日关系极是微妙。长孙无忌向来收敛。对柳奭从不得罪。柳奭也非为反对而反对,对长孙无忌大体都是顺从。
然而涉及到后宫的问题上,二人的意见显然不一致。
王皇后是他的外甥,柳奭自然要为王皇后着想。对于隋国公主,柳奭想也不想便生出排斥之意。如今后宫不过一后一妃,王皇后尚且不如萧淑妃得宠。若宫中再多一位智貌双全的公主。无论身份还是能力,只怕对王皇后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特别是王皇后一直无后,萧淑妃早已生了觊觎皇后之心。柳奭原本想出一个立陈王为太子的法子,对付萧淑妃,没想到没有成功。原以为陛下当真是顾念王皇后夫妻情份,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而且听说此事乃是陛下先问过隋国公主意见,才作的决定柳奭越想越是焦躁。
柳夫人却摇头,纳闷地道:“前些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长孙国舅曾逼太子娶隋国公主,太子为了萧氏。硬是退了婚,如今怎么可能又喜欢上隋国公主?”
“此一时彼一时,我听人说陛下还是太子之时,与隋国公主便是极好朋友。只是一时不知她便是隋国公主,才会退婚”
柳奭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柳夫人却还是将信将疑。
不只柳夫人不信,便是王皇后也不大相信。听了母亲的话,王皇后的反应与母亲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陛下如果喜欢隋国公主当年又怎会退婚。”第二日,柳夫人入宫晋见王皇后。王皇后听了母亲的话,立时摇头说道。
“听你舅父说陛下平日看隋国公主的眼神大是不同。如今为了她,对天下书社一事不闻不问。听说长孙太尉也有再次搓合隋国公主与陛下联姻之意。先前还曾听仲翔说过,当日陛下在太行山遇险之事,也是隋国公主相救。只怕陛下与隋国公主早已暗生情意”
仲翔即王方翼,乃是同安大长公主的孙子,只是并非同安大长公主亲生。同安大长公主死后,王方翼已搬回王府居住。柳夫人性情敦厚,与王方翼的母亲李氏本是闺密,又同住一处,因而时常见面。
王方翼在宫中值守,知道的当然不只是这些。只是他生性不喜多言,又知道隋国公主一向与蜀王关系最好。因而并未提起过李世民曾想让隋国公主嫁给李治一事。否则柳夫人等人只怕早已背若芒刺,焦躁不安。
柳夫人将柳奭的话一一转述王皇后,将朝中形势分析给她听,又将平日自己听到的话说给王皇后。
王皇后听了,终于隐隐不安起来。想起李治与她成亲之时,也曾琴瑟和谐。然而自萧淑妃出现后,李治便将她冷落一旁。萧淑妃最爱撒娇使性,她却温婉守礼,许多“狐媚”子的手段使不来,只好眼睁睁看着李治与萧淑妃越来越好。
王皇后突然感到一阵心灰意冷。无论萧淑妃还是隋国公主,似乎李治再也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