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
程仪潇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我的头。
月儿静悄悄的,树上栖息的鸟儿露了头。
那晚程仪潇与我说了很多,那是他第一次亲自对我说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看见我,有他以前的影子。他还说,一开始,他只是拿我逗趣,可我很聪明,我能知道他想什么,我很有分寸。他最后说,我对他好的模样,不管是不是讨好,都是这宫里少有的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的性子,宫人都怕他,都恨他,觉得他该去死。可我与他相处了两年,我当上奉仪之后,他没有伤过我一次,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是能给我的。单凭这一点,别人可以说他不好,我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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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仪潇六岁大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记事了,他常常问他的贴身侍女,父皇怎么不来看他呢,那个侍女觉得他不受宠,自己也跟着吃苦,没好气地冷了脸。
那时程仪潇也小,他觉得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惹了旁人生气,便拿了些银两赏赐给了那个侍女。可那之后,他殿里常常缺金少银,宫人都觉得他好欺负,便都从他宫里顺走东西,不受宠的皇子,自然也没人在意。
可那时程仪潇只是年纪小,并不是不懂事,那时他便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对旁人好可以换来的。
程仪潇常常被其他皇子欺负,有的皇子很受宠,竟让程仪潇趴在地上,要将他当马骑,那时宫人都在笑,没有人去帮他。有些人说话很难听,稍好点的说他是灾星,克死了生母还要祸害旁人,让大家都不得安生。旁人的恶语相向,他早就听惯了。
程仪潇的吃食甚至不如旁的皇子的贴身宫人来的好,有时宫人忘了他,他便挨饿挨上一整天,没人疼没人爱,他只能将为数不多的小糕点留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可是皇子,却落魄到这种地步。
程仪潇十二岁那年,模样很俊秀,在皇子里也是拔尖的,论骑射也都是一等一的,有些妃嫔沉不住气,下了手。皇上爱听水声,冬日里湖面都是不让结冰的,有宫人专门管着打冰。
程仪潇的玉佩不见了,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好物件,他让人帮衬着找,有个宫人眼快,指着水里泛着光的玉佩,可偏是不下水,程仪潇没办法,他看惯了这种事,只得自己下水去找。等他再上岸的时候,却被人摁住了头淹在了水里,他拼命挣扎,像是不是一个人的力气压着他。
后来皇帝恰好路过,那些人心虚这才收了手,程仪潇被救了上来。可那些人也没被惩治,只是说闹着玩,皇上淡淡地看着程仪潇,像是责怪他不懂事。
程仪潇眼眶泛红,叫着父皇,说有人害他。可皇上只是制止了他,说让他把心思用在正道上。程仪潇错愕地看着他的父皇,他最后低下头,没再吭声,因为没人信他。最后那件事,归结为小孩子玩笑,就那么不了了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没再信过宫里的人。
那晚我只是知道了程仪潇的这些事,旁的他没有再跟我说,我没再去问,那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我有些怜悯他,要是没有当年的事,他是不是也能像许烨一样,成为所有女儿的春闺梦里人呢,他或许不是东宫太子,他变得温和,大家不再怕他,宫人也都敬他。
他曾经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他被别人毁了。
我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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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仪潇对我说,他之前对我是很坏的,可他会对我好,我点点头,他对我已经很好了。至少,他心里是有我的。
他一直活得很孤独,直到我来了,他没有对我彻底敞开心扉,可他将我看得很特殊,让我知道我与旁人是不同的,我小时候过得很脏,程仪潇让我知道了被旁人看重的滋味,我们两个,是依偎取暖。
我与程仪潇越来越亲近了,他给我做了个秋千,说是补上之前在东宫的那个,我坐在上面,他就在后面轻轻推我。他会故意使坏,推我推得很高,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他突然抱住我,然后在我耳边低低地笑,我不知道那时我的脸会不会很红。
程仪潇有时候处理国事累了,便将头靠在我的怀里,我轻轻替他按着头,那是我特地去学的,许是能让他舒缓些。程仪潇性子不好,这我知道,他还是动不动责骂宫人,责骂大臣,可他是个好皇帝,他看重他的国民,有些地方遭了天灾,他都会亲自去。
可我也知道,旁人说他的话都很坏,我有时听到了都会种种责罚这样的宫人,我不敢让他知道,可我想,他也该是知道的。
我跟程仪潇说过,不能随便乱杀人,那都是一条人命。他只是捏捏我的脸,说我多管闲事,可那之后,他脾气确实收敛了不少,宫里已经很少见血了。我细细想了想,我陪程仪潇这几年,他都没怎么动过手。
我还教过程仪潇做小兔子馒头,他学得很慢,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我本来以为他会拒绝我的,可他答应我了,也让我答应他,做好了我要全吃掉。我点点头,笑着说:「皇上慢慢学吧,没个三五年可学不出我的手艺。」
程仪潇抱紧我,轻轻说:「瑶瑶,再多陪我几年吧。」
他的话让我没由来的心慌,我问他怎么了,他对我说:「就想跟你这么过下去,过一辈子也行。」
我好像失了心,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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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是我的生辰,程仪潇为我办得很盛大,我没皮没脸地问了他一句能不能给我个大礼,他说他能给的都给,我说我想做皇后。他一愣,像是没想到一般,只是对着我淡淡地笑,他笑什么呢?
宫里的人说,皇上即位快半年了,还没立后,我不知程仪潇是为什么,可朝中大臣吵得很厉害,都在说这不合规矩。我只觉得难过,程仪潇小时候受尽了苦,连做了皇帝也不能自己做主,天下有哪件事是公平的呢?老天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苦命的人,都只能这么过一辈子吗?
宫女对我说,我该使把劲,皇上最宠我,我最该当皇后了。她还说,皇上与皇后那是龙凤之配。我听了心里一动,程仪潇笑的时候,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我与程仪潇在宫里安安稳稳过了一年,他对我越来越好,宫里的新人也越来越多,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可程仪潇怕我会吃醋。
在后宫里,一月大半时间都是在我这里,我没法数落他,有些妃嫔是朝中权贵的女儿,连程仪潇也没法不娶,何况他才刚登基,名声又那么差,根基不稳。
我近几日总是呕酸水,程仪潇以为我是热着了,给我殿里添了很多冰,还让厨房变着花样地做小菜,盼着我能多吃几口。
我心里疑惑,把平安脉的太医说我有喜了,我一拧眉,问他早些怎么不说,他说早些不能确定,这下是真真的了。
我欢喜地冲昏了头,赶紧派人告诉了程仪潇,可回来的人却说程仪潇没什么大情绪,只是「嗯」了一声,甚至皱了眉。我像是被泼了冷水,从头到脚,我们有孩子,他不喜欢吗?
程仪潇今晚来我殿内,我关了门,没让他进,他在门口对我说:「瑶瑶,开门。」
我赌气不理他,他又说了一遍,我照样也没理,我悄悄听着,程仪潇叹了口气,他便回寝殿了。我气得摔了他送我的一盒首饰,他甚至不跟我说说为什么他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