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仪潇没跟我说他去做什么了,我只跟着程仪潇走了一小段的路。我问了侍从那条街是什么街,那侍从说那街上最热闹,有好些卖东西的小贩,还说姑娘该多玩一会的。
我没再多问些什么。其实程仪潇本不用这样的,我略有些厌烦地靠在马车的软枕上,想那夜程仪潇问我想不想出宫。
其实程仪潇赏给我的东西够我活好几辈子了。
程仪潇带我出宫,还准我扯他的袖口,给了我一个念头,我知道我这么想有些荒唐,许是我话本子看多了吧。
程仪潇上了马车,问我买了什么,我摇摇头,说什么也没买。程仪潇皱了皱眉,问我不喜欢吗,我还是摇摇头,说喜欢。程仪潇没问我喜欢为什么不买,就这么回了宫,我躺在榻上,心里乱糟糟的,捋不清。我抽出了藏在衣裳里头的匕首,轻轻地摩挲,觉得我要栽跟头。
男欢女爱的,我也不怎么懂。
他对我好,可对我也很坏,我对他也说不清,可他确实是这十几年来除了澜澜外对我好的人。
29
程仪潇还是如往常一样抱着我睡。
「还想杀孤?」
我听得清清楚楚,可我装睡,没应他。过了好些时候,窗外的月光淡了,我悄声说了一句:「不知道。」
程仪潇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回应我。
我觉得自己生了病,生了心病。
我这几日懒懒散散的,连吃东西也很少,程仪潇对我没怎么上心,他当着太子,自然是有好多事要做的。张公公问我是不是膳房的吃食不可口,我说我想吃糖葫芦串儿。张公公犯了难,说他也不能出宫。我趴在榻上不想起,荡着一条腿,想闻闻程仪潇身上的香味。
程仪潇这几日都是夜里来找我,还问我为何不吃饭。我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皱了皱眉,说我生了病。程仪潇知晓我与他玩笑,便没再多说,搂着我沉沉睡了去。
我摩挲着袖口的刀尖,一个不留心渗出了血珠子,我将胳膊从程仪潇怀里抽出来,将手指上快要滴落的血珠子滴在了程仪潇的鼻尖。
程仪潇从宫外给我带了糖葫芦串儿来,张公公早就将我不进食的事告知了程仪潇了。我接过糖葫芦串儿,跟程仪潇说我不想吃了。程仪潇有些恼,觉得我在胡闹,便扯下我手中的糖葫芦串儿,扔到了地上。毛毯上黏上了糖渍,我看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扯住了程仪潇的袖口:,「太子殿下为何对奴婢这么好?」
程仪潇微微皱眉,抿了抿唇甩开了我的手。
程仪潇对我过于上心了,我说想吃糖葫芦串儿也是随口说的,我没想过程仪潇能为我带回来。
细细算来,程仪潇对我不算坏,我有些不忍心杀他了。
30
夏日的蝉声叫得人头疼,张公公怕吵到程仪潇,便让好几个宫人拿了杆子粘蝉,我躺在榻上隔着窗子看着他们粘蝉,时不时地提点几句。看了一会觉得心口闷,我便去找程仪潇,程仪潇在书房,里头静悄悄的,没个人影儿。
我走到了程仪潇的书案前,程仪潇用右手撑着小憩,我看见乱了一地的奏本子,悄悄拾了起来。程仪潇不让宫人进他的书房,我是偷溜进来的。晌午的阳光格外艳,打在了程仪潇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我走近了程仪潇,看着他挺直的鼻梁,缓缓伸出了手,从袖口露出了刀尖。
「哭什么哭,不许哭。」
程仪潇突然开了口,懒洋洋地撩起眼皮,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我看着程仪潇阴柔艳丽的脸,才发觉我的泪滴在了他的脸上,缓缓流入了他的衣襟。
我手里的匕首「咣当」一声落了地,晃出了阴冷的亮光,泛在我的脸上。刀面上映出我的面容,我眼尾泛了泪珠子。我一下子躺在地上,默默地流着泪珠。程仪潇伸直了腿,倚靠着书案百无聊赖地看着我哭,等我哭够了从地上爬起来,问了他一句:「太子殿下为何对奴婢这么好?」
程仪潇还是没回我,只是将我拉入他的怀里,还让我以后不许哭。
31
那日过后,程仪潇赐了我位份,奉仪——是最低阶的位份。不过我也成了除太子程仪潇外,东宫另一位新主子。
我将匕首扔了,程仪潇让人给我捡了回来,说让我留着。我将匕首锁进了盛满珠宝的小匣子,那时候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用不着了。
宫人们都对我恭恭敬敬的,我是从下等宫女爬到了太子的床榻之上,许是有些宫女觉得我有手段,有些不怕死的甚至来问我怎么讨太子欢心。我沏了杯滚烫的茶,递到那宫女跟前,「喝口茶吧。」
那宫女惊恐地看着我,说她再也不敢了。她走后我摸了摸茶盏的外壁,被烫得缩回了手。
有这一个宫女杀鸡儆猴,那些动了歪心思的宫女都收敛了。
东宫的规矩大,有嬷嬷来教导我礼仪,说我说话过于放纵,不合身份。我听了嗤笑一声,根本就是下贱人穿了人上人的衣裳,还觉得人模狗样的,我在笑我自己。
32
张公公知晓我与澜澜交好,便将澜澜调到我的身边伺候。澜澜说我做了奉仪后变了许多。
我摇着扇子,问澜澜入宫多少年了。澜澜说她入宫三年了,我说我也入宫三年了。
我问澜澜想不想出宫,澜澜寻思了一阵,说想出宫,想爹娘。我听着笑了一声,跟澜澜说我也想出宫,但我没有爹娘,还不如在宫里待着舒坦,左右有人伺候不好吗。澜澜说伴君如伴虎,还是出宫的好。
我摇了摇头,说宫里有人疼,为何要出宫。澜澜不再同我说话了,觉得争不过我,我摇着凉风,想起了以往这个时候,我与澜澜都在东宫浣衣。
澜澜与我生分了些,说我做了奉仪不好相与了。我将溜银喜鹊珠花赏给了澜澜,澜澜红着脸收了我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