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月晦星疏,飘着小雪,许留带着一行人披着蓑衣斗笠,好歹在天光大亮时到了馆陶。
跟着陈籍的小将罗小楼一见他,便将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许先生,你怎么来此!”
他急道:“你、你昨夜没收到陈官人派人给你传信,让你坚守张桥?”
陈籍此时也一脸霜色地走出,看着许留,大皱其眉。
许留冤枉道:“我没收到啊!探子回禀说劫了陷车的贼人往馆陶来了,我便来支援!”
陈籍寒声道:“你看看他们劫囚的地点,离馆陶尚有小半日路程。”
许留这才如梦初醒,艰涩道:“这……所以他们并没有继续往南,声东击西,反而折返回了张桥?”
小将罗小楼跌脚叹道:“我等派人同你传信后,坚守等了一夜,却只等来个愣头土匪,今早来同我们斗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同他们一伙的。”
王角虎一听此处还有战斗,当即便踊跃表示要去立功,领着喽啰便往永济桥而去。
却说明新微一行劫了囚车,佯装往南而去走了几里,便撞上陈籍派发的信使,毫不客气搜剿了信件看了,斩了信使,便掉头往北而去,在山野间避过许留的援兵,而后大摇大摆,穿张桥,过永济,往东南而去。
劫囚车时兵荒马乱没看清楚,等天明时众人稍歇吃两口干粮时,明新微这才注意到,这梁玉恭长得甚是眼熟。
“你——”明新微迟疑道,“冀州马场?”
梁玉恭浑身是伤,但漏夜打马而行,丝毫不拖后腿,此时大口嚼着炊饼,盯了明新微半晌,才龇牙一笑:“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人正是明新微和杨束在冀州马场买马时,那名被借来治“犯马”的“犯人”。
尉迟礼疑惑道:“你们之前认识?”
明新微便把当初黄九郎拉着他们去冀州马场买走私的官马,牧监含糊其辞,只愿意发卖五匹不服管教的“犯马”之事说了说。
梁玉恭道:“那五匹马还好吗?我当初可是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你看可还能看出伤痕?”明新微示意他看逐日的眼睛。
梁玉恭眯起眼睛,凑近了看看:“好像是养得挺好。”
他转过头对众人一笑:“抱歉啊,实在是看不太清,眼前发黑——”
说完,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恭弟!”尉迟礼吓得把手中炊饼往后一抛,便抢上前去将人打横抱起。
梁玉恭浑身是伤,发着高烧,众人找药草又耽搁了些行程,加之等着黄河冰冻,干脆在周围提心吊胆多逗留几日,而后才取道莘县,准备经由此处渡过黄河,回到济州。
渡河前一晚,众人投宿在一个荒庙里。
杨束避过众人,同明新微低声道:“你若愿意,等过河后,我单独送你回东京。”
明新微看着杨束,心中有些触动,在贝州这一切完全超出她的预料,最为坏事的是撞见了陈家人,她虽不知家中是如何处置她的去向,但想必不至于大肆宣扬,多半是称病。但陈籍若借口年节走动,登门拜访,极易露馅。
她一咬嘴唇,下定决心道:“多谢,你送我至兴仁府就好。”
杨束点点头,口中说“好”,表示知晓。
“我——我把锁子甲还给你吧,找个手艺好的匠人,还能改回去。”
“不用。”
“还有你的匕首。”
“也不用。”
明新微便不说话了,心想,也好,留个念想,日后回想起来,也不怕误以为是黄粱一梦。
她盯着跳跃的烛火,忽然开口道:“之前说要给你一个东京美食单子,如今匆忙间也没写成。”
“无妨。”
“那——你以后会去汴京吗?”
杨束转过头,见她只是盯着烛火,明灭的火光在她脸上跳跃,顿了好半晌,才道:“会的。”
她便一笑,既没说让他去找她,也没推荐什么玩耍去处,心里有些离情别绪,也强自按下了,他连她真实姓名也不知晓,不过一个过客罢了。她垂下眼睫,点点头,淡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