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啊?这是难民吗,这看起来怎么像是敌军入侵啊……天狗连忙招呼自己身边的郡守询问情况,郡守一脸焦急,叹道:那估计是隔壁郡县的村民,比起他们郡府,乐平郡更近些,怕是收到了消息才往这边来的。
“啊?那怎么整得了?若是粮食不够,排了半天队的百姓们怎么办?”天狗担忧地说道。
“这——”
也不知道人群里是不是真有人听到了这些对话,忽然有人就说粮食不够先到先得,抢着往人堆前面冲,惹得群情汹涌。玄武军们连忙上前一步扶刀戒备,只是自己面前的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没有指令,他们也不能随意驱赶,以免造成伤亡。正是这时,在一旁跟着犯愁的冉遗眼尖,瞧见有个小孩子正被人推倒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的娘亲挤在人堆里慌张地逆行,眼看就有危险……
“别伤到孩子!”
“冉遗!”
冉遗一个箭步冲上前,身手敏捷地将那摔倒在地上的小孩子护住,想要将孩子带去安全的地方,再帮她把娘亲寻来。他转头的空隙,几个瘦削的男子便呼喊着跑来抢米,连带着他们身后乌泱泱的一群百姓,在那一瞬间,冉遗看他们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心中竟是一惊。
“快,你到边上躲着,不要往这边来……”情急之下,冉遗只能伸手将怀里的孩子往人群之外推,然后想要脱身此处。可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话音未落时另一群人便来到了他的身后,冉遗一时不备,摔倒在地。
“冉遗!”
天狗站在郡守府门前看得心惊肉跳,眼见自己弟弟在一瞬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到处都是衣衫褴褛且叫嚷的百姓,要拿米的喊声盖过了他对百姓们的警示,一切都显得那样无力。
“你们快停下,别挤了!别再挤了!”天狗急了,想要冲进人群里找他,可是身边的玄武军却一把将他拉住,喊道:“天侍卫!现下人太多了,你冲出去只怕是有危险,我们拦不住!”
“冉遗还在人堆里!他不危险吗!”天狗拼命地想要挣脱他。
“不行!真的不行!”那玄武军情切地劝着:“咱们赶紧把这里的粮食分完,他们自会散去!你瞧瞧现下,眼睛所及全是人,没有上千也有八九百,全都挤在这两条街了……天侍卫,莫冲动啊!”
“别拦我!”天狗不听,他执意要冲出去救人。只是身边的百姓确实挤得满满当当,不多时,派米的小摊子也被人推倒,百姓们为了抢米蜂拥而上,都快要挤到郡守府里去。天狗愤恨又纠结,他咬紧牙关将佩刀抽出了刀鞘,明晃晃的刀刃直对百姓,大喊着:“都退开!退开!”
无人理会。
该抢米的还是在抢米,该叫嚷的还是在叫嚷,唯有郡守和其他官兵吃力地将百姓们一个个拉开,叫他们不要再往前挤,不要那么着急,救援将至,都会有救。而握着佩刀的天狗,在这一刻有着绝望。
他好像能在晃动的人群中发现他弟弟的身影,可是实在看不清。
他努力地调整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待人群散去,他就会找到安然无恙的冉遗的,一定的。
他心中不断告诉自己。
第220章回魂酿
东方稚与苏许得知开仓之事出了变动时,便立马往郡守府门前赶。
那时用来赈灾的一百八十石粮已被抢得干干净净,府门前一片狼藉,还有不少因推搡而受伤的百姓和官兵散落四周,吃疼地叫唤着。郡守上来回禀,说开仓之事本一切顺利,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窜出来的一些流民,生怕自己少了一口饭吃,惹得人群骚动,引起践踏。东方稚安静地听着,忽而瞧见天狗正半跪在道路中间,守着一个和他同样穿着的人。
她忙抬手打住了郡守说话,缓慢地朝天狗走近。
是了。
开仓出了事,那两个家伙未见第一时间上来禀报。
东方稚眼神飘忽,一步步走向天狗时不禁有些胸口发闷。她不敢置信地绕到天狗身侧,低眼去望,如遭晴天霹雳。是冉遗,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的侍卫服早已沾满泥污,还有数不清的脚印子。他半眯着眼躺在那儿,嘴边和脸上都有血迹,面目全非,不似人形。东方稚愣神地半蹲下来,同天狗一样,突然之间就说不出半句话,只是出神地看着冉遗,恍在梦中。
冉遗奄奄一息,唯有尚存一丝理智的苏许找来郡守,问有没有喊大夫来。
“已经派人去请了!”郡守此刻也急得脸色通红。
东方稚望着这个陪伴多年的心腹,见他这副模样还紧紧握着腰间佩刀,不由得心中一揪。她抬手碰触着冉遗的手,天狗见了,轻声说:“弟弟同我讲,混乱之中,有人扒他身上值钱的东西。佩刀是他作为侍卫的重要之物,他怎么也不能撒手……”
东方稚脑子里那根弦,在听到天狗的这句话时瞬间断了,一时便落了两行泪。细看时,冉遗身上佩戴的东西确实像是少了,诸如香囊扇子玉佩,甚至腰间的令牌也被人拿走。她喉间如刀子划过一般生疼,最终嘴唇微颤地吐出了两个字:
“刁民……”
她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百姓是好是坏,她一直都认为,世人心存良善,作奸犯科之人只是少数,那些人才是该死的。只是这一场天灾,走动多个城池的她愈发觉得人性丑陋,他们可以为了让自己生存而不惜牺牲别人,在他人落难时踩上两脚以免显得自己吃亏,抢自己父母的口粮,夺自己妻儿的钱财,一切都只为了自己。
还会口出狂言,说是老天爷逼的,没有办法。
东方稚啊,她作为一国之主,忽然就很想下令,把这些不通人性如同畜生的百姓全部杀了。
可悲的是,她不能这样做。
更可悲的是,就算屠城,冉遗也回不来了。
鹿蜀风尘仆仆归来,还没来得及和冀州牧寒暄说这是乐平郡郡守府,便先看到门口高挂的一杆白幡和满地纸钱。他怔住了,下意识便拔腿跑向府中,冀州牧也不敢耽误,忙跟着鹿蜀进去。
鹿蜀聪慧,办事有自己的小聪明,也擅长察言观色。今日回到乐平郡,本是想着好不容易把任务完成,今晚怎么着也得喝一顿——他还特意从冀州带了一小壶好酒来,想着和东方稚以及好兄弟们喝酒的。
可那白幡是怎么回事!那满地纸钱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