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和王妃闹别扭了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也就南七那个傻丫头,会以为是今晚的羊肉不新鲜,所以苏许情绪不佳。
东方稚在雪地里站了约摸有一刻钟,就在她低头想要拍开衣服上的雪花时,身后突然有人替她披上一件外袍。
“说了不用管我,下去吧。”东方稚动手就要将外袍扯开,身后人却和她执拗地斗气,比她更用劲地将外袍套回去。东方稚蹙眉,刚要回头将这不听话的底下人训斥一番,却发现,来人是苏许。
她当下便笑了。
“许儿……”
“…你啊。”
东方稚就是那么傻,不管遇上什么烦心事,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状态,只要看到苏许,哪怕前一个瞬间在痛哭流涕,这一刻就会破涕为笑,然后喊苏许的名字。其实方才苏许拿着衣服走近她时也有些犹豫,她虽然是气愤地离席,但听到有人告诉她东方稚在雪地里折腾自己,苏许就气消了。对比于自己的情绪,她更害怕东方稚这笨脑袋瞎想。
“下着雪呢,你当心点。”苏许抚去她肩上的雪,亲手替她系好外袍领口上的细绳。东方稚不说话,只一脸乖巧地看着她,等她弄好了,才小声地开口,问她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苏许望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我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你和皇兄商议政事。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都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国事也不差这吃饭的时间吧?我怕你操劳过度,累到。”听闻旧时盛治齐王,就是因为对政事太过操心,积劳成疾,最后无力回天……苏许担心东方稚,怕她给自己压的担子太重了,又是那个倔强性格,不肯与人分享烦恼。“而且啊,”苏许扁着嘴,瞪了东方稚一眼:“我看到这雪下了那么久,本来打算和你赏赏雪、玩一下的。可是你眼里心里脑子里都是家国大事……”
东方稚闻言,只是笑了,没接上她的话。
见此,苏许便明白她心里放着的事情,不止是家国。
“我小时候,的确很喜欢雪。”
但是,那已经是很小的时候了。东方稚拉起苏许的手在庭中慢悠悠地走,一边向她说起心里的话。
“小时候,母妃还在的时候,每逢冬天下雪,她就会抱着我看雪,赏梅。”东方稚接过天上落下的雪,捧在手里出神地看着,缓道:“母妃说她最喜欢下雪了,因为下雪的时候,目光所及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杂物。因为母妃喜欢,所以我也喜欢,尤其喜欢母妃抱着我看雪的时候。”
苏许静静地听着,一直拉着东方稚的手。
“后来母妃病逝,那会儿年纪尚幼,不能真切地感觉到那种悲痛吧……依然还是会喜欢下雪天。只是变成了父王陪我,我们在雪地里说笑或者他教我习武,也算得上是漫漫冬日里的一种娱乐。”东方稚笑着,提起母妃和父王,她心底是高兴的。只是高兴过后,她难免会有些落寞。
她毕竟是个孤儿了……
东方稚不会向任何人表露悲伤的情绪,包括雚疏孟槐,甚至包括苏许。而苏许比其他人要知道得多一些的就是,东方稚会把话说出口。
“阿稚……”
“我现在,也喜欢下雪天,只是可能不像以前那种喜欢了。但如果是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会对下雪天充满期待。”东方稚看了一眼苏许头上沾的雪花,低声说着:“然后我们每一年冬天都在一起看雪,从这样的白头,到那样的白头。”她眼角含笑,然后温柔地吻了一下苏许的额头。
苏许闭上眼,慢慢地靠在东方稚怀里。
她的阿稚,是想母妃、想父王了。
虽然一直在说自己喜欢下雪天,其实,阿稚最喜欢的是小时候被母妃抱在怀里的感觉呢。那么多年过去了,阿稚对母妃的印象不会慢慢减弱,反而是逐渐加深吧?她会越来越想念那种被抱在怀里的感觉,所以后来父王的陪伴替代母妃的怀抱时,她也会很开心。
而现在…
苏许紧紧地攥着东方稚的衣服,埋首她颈间。
东方稚看着雪,莫名就想起一年多以前,她跪在皇帝东方宏面前说的话。
子霁请求皇伯父,请皇伯父恩准子霁带父王尸身回齐国,与母同葬。
她伸手抱着苏许。
落了两滴泪。
—
十日后,齐国定远将军与军巡院管事刘校尉带领二百齐巡军往方家赶去。一小队威风凛凛的玄武军跟在定远将军与刘校尉旁边,为的是护送亲王纸令。
广安城里的百姓看到这个阵势,一个个噤声围观;他们都知道玄武军是什么人物,知道但凡有玄武军的场合,要么就是亲王出巡,要么就是传达亲王纸令。可这后头黑压压一队齐巡军是什么情况呢?百姓们交头接耳,这个人数,怕不是要抓人吧?
直到这队人马在那方家大宅前罗列开来,小百姓们更慌了,一个个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只不过不敢太过靠近。
方家门前的小厮们远远地就瞧见了来人,在他们抵达门前时便跑入府中通报;而定远将军则坐在高大的骏马上,目光严肃直视前方,手执一锦帛,明显是来传令的。
“哇,这方家不是‘土皇子’吗,这会儿王爷传令,莫不是要赏赐他们做官?”
“哎哟,他们家平时就够嚣张跋扈了,要是当了官,咱们能有好日子过吗?你瞧瞧后头跟了多少兵啊,做官的令至于带那么多人?”
“也是……哎哟,这世上的富贵风流真是难以猜测。”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了很久。
定远将军以及刘校尉等人倒也不慌不忙,像是知道那方家的人会拖延时间,谁也没有动身再请,只是一直坐在马上等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