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东方稚复又抓起狼毫看回手里的书,约摸看了四五行字,她又重新开口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如果有,那就讲。”孟槐这个人,本来就直来直往藏不住话,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东方稚算是熟知了。
他隐瞒事情最好也是唯一的一次,便是东方宪的病。
“我没啥瞒您……”
“嗯。那便不说了。”
东方稚有些冷酷,一句话终结了话题。
孟槐语结,只好悻悻地走到旁边收拾东西,整理干净之后,便一个人退了出门去,默默关上门。他自问不能贴近东方稚的心声,也许是因为他是男子?还是等雚疏来了齐国,让雚疏开导她吧。
“王爷……”
孟槐走在外间,望着夜景有些感伤。
这一声王爷唤的不是那个十六岁登王的稚嫩丫头,而是当初那个,能处理所有事情、在东方稚皱一下眉头都能想到解决方案的齐王东方宪。
“可惜,您不在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
—
广安城方家的事,东方稚向东方承提了几句。大概说了一下这户人家的背景,然后点了几个大臣的名字,示意这些人与方家有交情。东方承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在处理政事多年也算有些见识,知道官员私下结党营私,所以不算惊讶——之所以一愣一愣,是猜不到东方稚竟有那样缜密心思,发现这里头的弯弯绕?
“也不是我聪明,只是他们家做事太蠢了。”兄妹二人坐在书房里饮茶聊天,甚是惬意。东方稚捧着茶杯分析道:“父王带我离开齐国的这些年,其实也算是很长的时间。齐国群龙无首,在这时候私下称王其实是最容易的。可是他们家做事不机灵,那老爷子方茂为人虽然舍得下本钱而且狠心,可是他看事情不全面,尤其不考虑后果。几个儿子我还了解不多,但那幺儿子方任实在是个废物,不值一提……这家人太差劲了,几年都打不进齐国根基。切……”
东方承闷声不说话,眼睛瞪得老大。
啥?
刚才稚儿是切了一声吗?
……很霸气的样子……
“瞧你这话,”东方承笑了笑,“你还想着别人打进齐国根基不成?”
“没有,我只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方家的事整得我焦头烂额。可是仔细想了之后吧,才发现方家的每一步都走得不好,甚至多数废棋。如此棋局,我们算是稳赢了。”
面对战况胸有成竹的口吻,很像她父王。东方承欣慰地点了点头,忽而回想起盛太子的那件事,一时间感怀得很。他这个当皇兄的,当初来这儿是为了照顾妹妹,怎么如今,好像成了闲王?事情都让妹妹做了去咧…
若被太子哥哥知道……
怕是会被骂死。
“对了稚儿,”东方承支吾了半会儿,笑道:“咱们先别聊这些沉重的政治话题了。咱们……咱们聊聊你的儿女情长怎么样?”
笑眯眯的神情,配上那音调骤高的怪异声腔,搞得东方稚听了后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也难得从严肃的心境走了出来,表情缓和不少:“皇兄话里有话……是想说些什么?直接与子霁说便是。”
“我现在说得很委婉么?也还好吧。儿女情长嘛,自然指的是你和苏姑娘之间的事情……稚儿,前段时间你一直因为苏姑娘茶饭不思,如今她已往广安城走了一遭,二人又是互托心意,这、你该是高兴才对……”
东方稚点了点头,没回答他的话。
嗯?
东方承似乎察觉到什么,但出于谨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
盛国。
盛国皇帝梁克听闻儿子梁审近日回国,特使人准备仪仗排列街道两旁迎接,张灯结彩,如同过大节。这也难怪梁克,毕竟他虽有不少儿女,可值得栽培的就那么几个。太子梁审,二公主梁宁,六皇子梁寅,以及八公主梁宛。
如今二公主梁宁嫁去大永,六皇子和那八公主年幼未定性,数来数去,便只剩下太子储君梁审能让他挂心。只是今儿奇了,梁审这儿子见了他向来欢乐,为人本就阳光,这次回国,怎么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梁克满腹疑惑,但也强压着问题不曾问出口。
父子二人领着士兵宫人一路浩荡回宫,拐过宫门留下城兵,拐过殿门又留下侍卫,最后绕来绕去回到寝殿,才将跟在身边的四名心腹屏退,待殿中剩下他二人,话题才有了个能打开的样子。
“皇儿此次到那大永,可有什么收获?”
梁克先问政事,并没有第一时间过问梁审在苦恼什么。大概是一个当惯了国君的脾性,家事不如国事,儿子的事比不过自己的事。梁审的表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方说道:
“任务……没有好好完成。”
一句话,空气就像凝固了。
梁克挑眉看他,神情里有点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