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一同沉默。
装着水的碗已经不冒烟了,女人一口喝干净,招弟从她手里拿走碗,“我去洗一下。”
她噔噔噔跑下楼,把妈妈的喝水碗洗干净,顺便把蛋壳处理掉,不让人发现。
类似的事她做过很多次。
在杨家生活那么多年,招弟很少有吃饱的机会,家里的伙食藏得严严实实,她从小胃口就大,不懂事的时候饿了就哭,还因此挨了好几顿打,最后是她爸爸看不下去,抱着她到处弄吃的,才没被饿死。
等招弟长大一些,从妈妈那里学到一些知识,就开始自己找吃的,地里的野菜田鼠,山上的菌菇野果,水里的鱼虾螺蟹,甚至是没有毒的虫子,都被她拿来填过肚子,给自己和妈妈补充营养。
做这些事时招弟没有让爸爸跟着,他要留在家里保护妈妈,虽然他不聪明,还有点傻傻的,可他长得高,力气大,能轻易赶跑想要欺负妈妈的坏人。
有他在家,招弟可以放心出门寻找食物,锻炼身体。妈妈告诉过她,想要在这种地方保护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要有一个强壮的体魄,所以她努力找吃的,按照妈妈的健身方法锻炼身体。
多年锻炼卓有成效,十五岁的她已经比村里大部分男人都高,力气也比他们大。只是在爸爸意外去世后,她再也不能放心出门,今天是阿爷阿婆出门谈“婚事”,她才有机会出去找吃的。
现在“婚事”已定,她和妈妈不能继续留在山南村了。
太阳落山时,杨家夫妻终于回来,应该是因为谈成一笔买卖,杨老太晚上心情很不错,破天荒多煮了一些饭菜,还招呼招弟多吃些——特指素的炖菜,鸡蛋这种荤菜招弟不配。
招弟心想自己在她眼里地位终于提高了一些,足以和后院那只能下崽卖钱的母猪相媲美。
不想多看两人的老脸,招弟快速扒完饭,把自己的碗洗干净,又打上满满一碗,从老夫妻眼皮子底下夹了不少炖菜走,等老太婆开口骂了才收手,风一般跑楼上去。
她妈妈还饿着呢。
等招弟从楼上下来,厨房里只剩下要洗的锅碗瓢盆,这是专门留给她的活。
招弟对此已经习惯,麻利洗好碗筷,擦干放进橱柜。摆放碗筷时,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绿色玻璃罐上。这里面装的是杨老太自己做的肉酱,她做了十来年肉酱,都藏房间里,用的时候拿出来,用完马上放回去,生怕被招弟偷吃。
今天应该是出门太急忘记了。
招弟忽然笑起来。
……
山南村的夜并不算安静,虫鸣,狗叫,猫打架,时而还会传来村民的吵架哭喊。
招弟躺在妈妈身边,静静望着门口。自从爸爸去世后,招弟就让妈妈到这个小房间和自己睡,有什么动静能及时发现。
今天招弟没有睡觉,睁眼守到了后半夜,一直等到楼下房间传出动静,她悄无声息下床,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拿一卷长长的麻绳。
自从前些年政府把山路修好,杨老头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骑三轮车去镇上卖菜。杨老太比老头子起得更早,她得摘菜码菜,还得给老头做早饭。
杨老太的鼻子有点问题,每次从地里忙好都要擤两回鼻涕,擤完鼻涕她也不洗手,往身上一抹就开始烧水煮面。
锅碗瓢盆叮铃哐啷,是杨老头的闹钟。他喜欢抽水烟,嗓子里痰多,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咳一口老痰,接着坐到桌边,喝老太婆给他倒的温水。
这时杨老太就会从锅里捞出面,装进破边的大海碗,碗里有一小坨猪油,面汤一浇就很化了。
简单的素面杨老头不喜欢,嫌弃没味道还容易饿,所以杨老太每次都会在面里加咸肉酱。
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忘记把肉酱拿回房间了,连忙打开盖子看了看,确定没被偷吃才放下心,挖出满满一勺肉酱放进面里。用筷子搅和搅和,小心端到老头面前。
杨老头接过筷子埋头吃早餐,杨老太回到灶台,拿起沾着肉酱的勺子,在自己的面上添了一小勺肉酱,顺手用滚烫面汤涮干净勺子。
她一边吃面,一边算计今天的菜能卖出多少钱,算着算着,她的头越来越晕,浑身无力,连面碗都端不住。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接住即将落下的碗。
没等杨老太想到这只手属于谁,眼前忽然一片全白,她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招弟轻轻将碗放到灶台上。
她的身后,杨老头趴在桌上昏迷不醒。
招弟用猪蹄扣牢牢捆住两人,拿出袜子团成的球用力堵住他们的嘴,为免他们把袜子吐出来,还用长布条绕了好几圈,挡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