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阿姨在弥留之际爆发出来的无比强烈的母爱和祈求,让我突然理解诸葛亮为什么会在刘备死后殚精竭虑辅佐刘禅,甚至写下《出师表》这种千古名篇了。
这一份将死之人把至亲血脉托付给你的信任简直太沉重了,沉重到一旦答应,就必须一辈子全心全力履行诺言,如若背信弃义,良心注定永无安宁。
我忽然觉得肩膀上似乎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胜男阿姨,我答应您,说到做到。”
“好,好,阿姨绝对信得过你,把思璇喊进来吧。”
胜男阿姨苍白枯黄的面颊上涌出血色,嘴角也浮起一抹欣慰的浅笑。
叶思璇回病房后,我和妈妈并肩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妈妈情绪非常低落,时不时吸吸鼻子抹把眼泪,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用力握住妈妈垂下来的略显冰凉的素手。
虽然我们都清楚胜男阿姨时日无多了,却完全没料想刚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就要猝不及防地面对人世间最无奈的生离死别。
叶思璇才进去五分钟左右,一声如杜鹃啼血般的悲呼便猛地在病房内炸响,传遍了整个病区走廊。
“妈!”
我和妈妈愕然对视一眼,急慌慌地撒腿冲了进去……
人生有时候真的仿佛一场轮回。
去年,胜男阿姨陪着我和妈妈处理了爸爸的后事。今年,我和妈妈又陪着叶思璇处理了胜男阿姨的后事。
胜男阿姨无疑是位女强人,哪怕她没什么傲人的事业,但内心却绝对坚韧强大。
肺癌的症状出现的很早,但她身体向来健康,只当自己烟抽多了,等四月中旬咳出血才发现不对,做完检查确认肿瘤晚期后她瞒住了所有人,包括叶思璇。
在这期间,她异常冷静地计划好了身后事。
辞掉工作,将房子挂牌,等六月初高考结束后卖掉了西市的所有财产,然后对叶思璇坦白真相,母女俩一起住进了医院。
她叫叶思璇认妈妈当干妈,还给她报了宁海科技大学,甚至叮嘱叶思璇想办法嫁给我,等察觉日子快到了才允许叶思璇通知我们,面对即将不久于人世的闺蜜,妈妈又怎么可能拒绝她的安排?
这种类似逼宫的突然袭击看着好像很自私,却是一个母亲万般无奈下不得不做的选择。
四天后,西市直飞宁海的航班平稳降落,我和妈妈领着憔悴不已的叶思璇去取了行李。
我又有种生命仿佛一场轮回的错觉。
去年,我和妈妈第二次从西市返回宁海时,带着一张存了240万赔款的银行卡和爸爸的骨灰。
今年,我和妈妈第三次从西市返回宁海,带着一张存了200万元的银行卡和……胜男阿姨的骨灰。
西市的那片老小区因为有学位根本不愁买家,房子卖了210万,医院的治疗费二十多万,加上卖掉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剩200万。
妈妈执意将胜男阿姨的骨灰带回宁海,即便要因此花费不少的钱财购买墓穴。
之前返回宁海的飞机从西市机场起飞时,妈妈斩钉截铁地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她现在特别讨厌西市,这辈子绝对不会再来。
回家后叶思璇暂时和妈妈睡在主卧,我们花了几天时间将爸爸的书房整理出来放了张单人床,以后这就是我的狗窝了,而我之前的房间自然是留给叶思璇这位家庭新成员住。
叶思璇不愿意,非要自己睡书房,结果当然是被我和妈妈联手镇压乖乖就范。
这小姑娘哪儿都好,长得可爱漂亮,性格乖巧懂事,至于身材嘛,住一块儿晚上换了睡衣后我才发现她跟妈妈是同一挂的,平时总穿休闲运动装,实际上很有真材实料。
尤其她比妈妈矮一头,跟我这183的站一块儿更显得娇小,我觉得她比妈妈更适合那身白丝女仆装。
真不怪我胡思乱想,这丫头实在乖得有点过分了,无论白天晚上都像个跟屁虫一样,要么跟着我去外面熟悉周边环境,要么跟着妈妈去市场买食材提东西。
在家里就真把自己当女仆似的,见缝插针时刻准备帮忙做点什么,让她歇着还不乐意,逼急了就眼泪汪汪的,让我非常无语。
胜男阿姨走了我虽然难过,可也不至于这么些天还缓不过来,一个多星期没和妈妈亲热,我差点没给自己憋死,但有叶思璇这个跟屁虫在却完全找不到半点与妈妈独处的机会。
我思来想去,要过二人世界估计开学前是没戏了,再者叶思璇对我们母子俩总这样谨小慎微也不是个事儿,干脆跟妈妈商量了一下,趁着还有十来天假期重启自驾游计划,一来给叶思璇散散心,二来也让她更快融入我们,不要再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做出决定的第二天,我就领着一大一小俩个美女出门了。
这二位,一位如蝴蝶兰般清冷高贵,一位像扶桑花般羞涩纯洁,相携着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知吸引了多少惊艳羡慕的眼神。
当然,羡慕的主要对象是陪同在一旁的我。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考驾照前我深入了解了一番如今的汽车市场,考虑到后面学校家里两头跑的短途通勤需求,在征得妈妈的同意,并且叶思璇表示不参与决策后,我定了一辆二十万出头的国产纯电动SUV。因为想在开学前自驾游,我直接选了库存车,三天提车,两天办好所有手续,当晚采购吃喝收拾行李,翌日直接出发。
因为刚拿到驾照上不了高速,我们把目的地定在了周边几个城市,一路走国道欢声笑语游玩过去。
在我和妈妈时不时的劝慰开导下,叶思璇也把悲伤藏进了心底,逐渐表现得自然起来。
虽说依旧容易害羞不太爱讲话,可时不时的一声『妈』还是哄得妈妈眉开眼笑,不停感慨有个女儿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