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不变的晚饭结束后,难得自告奋勇的父亲主动地去刷碗,有了空闲的母亲又趁这短暂的时间告诉自己饭前的吵话并不是真的,她依然爱着她,而被训的时候可能感觉没什么,但每次母亲对自己这样说的时候眼泪总会莫名其妙的流出来,然后拼命抑制泪水,一头倒在她的怀抱里啜泣,紧紧搂住她,说一些下次就会改正的话。
待到夜幕低垂,洗漱过后便躺在安静闲适的被窝里,旁边是正在给自己读睡前故事的母亲,可能有时会是兴致来潮的父亲,但他讲的故事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安闲入梦,然后醒来的第二天,也仍会是那样。
可现实呢,一直陪自己是什么,吃的怎样,又是怎么睡过去的;有温暖吗?
有父母的慈祥吗?
有舒适的大床有扎脚的田野有在火炉里小声迸开的火苗吗?
伴随自己一生的只是看不到头的虚伪和谎言,和一次又一次充满疼痛的注射罢了。
那时自己急切的想要力量,复仇的力量,毁灭一切的力量。
但中途与重生后的自己旗鼓相当的女人又让自己体验到了久违的温暖,从未属于过自己的亲情。
于是她又迟疑了,可这样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短短一瞬的迟疑加深了真相揭露后的疤痕,当这温柔的谎言破裂开来,往日的一切不再,那时的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耻辱,愤怒,无地自容,纵然这样的欺骗更像是一种安慰,但还是无法改变那个女人欺骗自己的事实。
可当一切结束后呢?
那时西琳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有何意义?”
真的,完全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他这样愚蠢的问题有何意义,自己这毫无理由的质问又有何意义?
可她意识到当眼前的男人死后,等到何时才会有其他人敢问自己这样犯规的问题的霎间,本能反应的破口大骂缄默了。
她不禁回忆起来,回忆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才堕入了世道的常规中呢?
但还没有等她开始挖掘以往已经变成空白一片的记忆深谭,熟悉的轻浮声线便自顾自地打断了早已不复存在的过往:“这个回答可能有点冒犯,但我果然还是想说……女王大人,您不是那所谓的笼中鸟,您也有追求自由,抢夺幸福的权利。”
“人类,你在可怜我?”说着,她慢慢走进他。
只感觉一股温度豁然在脸上灼烧,局促不安的呼吸带着嘈杂的情绪压在心头,明明在内心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为了过往的云烟而有失风度,但被遗憾淹没头脑的她已经不是平时那般理性。
像是怒不可遏,更是惊慌失措,颤抖的声音将从未诉出口的欺瞒如实告知“一个岁数连我零头都没有的家伙到底在自大些什么?”
不属于他的感情让他想要抽烟了,曾经莫名患上的胃病也感觉要复发了,心空空的,喉咙干干的,脑袋嗡嗡的。
或许是对人生,对年老和死亡的思考,使得他现在还没有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对她来讲称不上久远的事情,他本应无法想象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受:亲情,友情,爱情,她都不曾拥有过。
在没遇见她之前她是力量至上的律者,是被孤独填充一生的可怜的人;而现在他遇见她了,他也应当去成全她的渴望。
措不及防的,那重量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要轻,压在身上就仿佛被一层布给裹住了:没有预想中的道歉,没有死不悔改的做作,也没有好像痛不欲生的哭泣,更不像是昨夜要亲吻时那样的绅士。
就紧紧抱住她,呼吸很平静,心跳很平静:“西琳小姐。”
“……想要道歉了?”还是那样,虽然嘴上说着类似威胁的话,但明显用力搂住他的后背:挺奇妙的,为什么只是被他给抱住,心情就不自觉的安稳下来了呢?
“嗯。”
“那么,是打算用冰淇淋贿赂我还是要替我处理一星期的文件?”不知不觉的,眼睛就闭上了,他的味道不论何时都能让她安心下来,含着温柔,显得愚蠢。
“您觉得我的命能换到您多少次生气呢?”
“呵,一次都不够。”
“合着我的命还不值一个冰淇淋是吧?”说着,他挑起她的悠悠烟紫的一处,捻了捻,笑了笑,又说“西琳小姐,让我进去你的时间里吧,我想和你落入泥泞的岁月,化作无垢的泡沫消散在人生烟海中。”
那笑停住了,滞在脸上的是错愕,心底的无名悸动结束孤独远走的标志,和着无法泯灭的冲动的水滴短暂残留在湿润的眼眶,轻轻抖动,缓缓滑落,仿若溢出水面的兮河,长久的墨染笔锋书写独属于她的,他们的世界,弯弯勾勒出现实的喜剧一角,就这么随时间,化作陪伴的泪滴,在死亡来临之前,绝不干涸。
“我的时间,可是很长的。”
“但你的时间,你的人生,很空虚,不是吗?”
“真是让人不爽啊……”嗓音已不是平时的淡漠,抱住后背的那双手从两人拥挤的胸怀中插进,猛然的用力让始料未及的舰长差点摔倒在地,她徒然拉住他的领子,亦如昨夜拉住他的领带,丰润的金眸流出交织的爱意,嘴角染上一抹笑,羞涩的笑“那么人类,就好好充当我这漫长生命的娱乐消遣吧。”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您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您本就是自由的。”
他再次这么说的时候,眼前出现的不再是冰冷的铁栏,麻木的护室,虚伪的伤害者和欺骗的谎言,以前的遗憾和纠结成为了过去式:只因他的几句带有自我主观意味的话,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些不起眼的小动作。
西琳不禁在内心苦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搞定了的同时,无视掉身旁连江媚月,澄明星辉,斑驳的羽片纷漓而下,子时的午夜填补迷失的过往,耳旁的松脆声响涤荡印象的萧条冷夜,一声轻笑,洗涤过去:“如果我是一只笼中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