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竹又看了看那掉下河里的张人凤,便一个轻功,几步便轻盈的点到细雨身前,拦住了去路。
细雨正在前往约定之地,准备交给转轮王这遗体,见又来一个挡路的和尚,更是心中怒气自来。
她不想恋战,便放下遗体,剑起剑落,准备一剑了结这不知好歹的和尚。
她拿起剑,刺向这一身素衣的和尚,而面前的和尚,却丝毫不闪躲,更是用一双铁筷子轻巧的接住了自己绕向他身后那悄无声息的剑锋,从剑端传来的震动迅速传递到了她的手腕。
她来不及转向,只见自己的剑已经牢牢的被对方牵制住了,这样的深厚的内力,是她数十年间,都未曾见过的。
细雨拔忙把剑向后退了几步,把剑往自己眼前一拉,做好了防御的姿势,她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以筷作剑,刚才对方只用了不到二成内力,便轻易接住了自己的攻击,细雨顿时有些慌张,她是见过世面的,便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人能克制住自己的辟水剑,并无几人,若自己从未听闻,便是这人,毫不在意榜上排名,那便是更加深不可测。
她前半生经历过许多与生死擦边的劫难,却都没有这一次,这么的慌乱,毫无头绪。
陆竹见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便放下了筷子,双手合十,朝神经紧绷的细雨拜了拜,“施主不必担心,小生前来只愿带走这遗体,不会伤及施主半分。”
细雨是知道,就算她雷彬,彩戏师联手,也未必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但她又怎么可能把到手的遗体就这么交给这个人呢。
“黑石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如果不想死,就让开。”细雨挪动了一下,调整了最好的出击角度,就算没有胜算,她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施主若是能过我这一关,便可将这遗体带走。但如果三招之内无法拿下小生,那这施主便带不走这遗体了。”话音未落,细雨变挥动辟水剑,蜿蜒前来,让人丝毫看不清攻势,陆竹只是闭上了双眼,只靠听觉来分辨空气中微弱的颤动声。
他是以退为进,这铁筷子一寸短一寸险,可在陆竹手上,却施展的颇有禅意,以短克长,以刚克软,叮叮当当,花火之间,之间两人已经从桥的一头打到了另一头,黑暗在月光的映照下,也只能通过那铁与铁之间绽放的电光来分辨两人如风如雨飘渺的招式,细雨的辟水剑法在陆竹的以柔克刚之下根本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反而是自己暴露了破绽。
三招已过,细雨喘息着,她是无法找出对方的弱点,变得愈发焦灼,对方处处手下留情,仿佛在嘲讽着自己,她是想继续刺向对方,却已经乱了章法,有些气急败坏。
陆竹却一步向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让细雨无处聚焦。
细雨那停在空中的剑,眼里的星火不可置信的跳动着。
“你不杀我,何必玩弄我!你到底是谁!”细雨怒不可遏的质问道,她无法理解这个人现在的举动,这数年间,来杀她,哪个不想置她于死地,怎么会有人由此留有余地的捉弄自己,若要杀她,何不给个痛快。
瞬息间,只听见一声丝帛断裂的声音,细雨头上的束发从侧面,断裂了。
她那盘起的头发,在这沉寂的夜色中,稀稀疏疏的,散落了下来,披在了肩上。
被月色修饰过的脸庞,在白皙中透露出一丝微红,长发垂在了剑刃上,仿佛动一丝一毫,都会斩断这青丝。
那个人,方才是何时绕道自己后方,挑断了自己的束发,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做到的。
愣了一下,细雨收回了辟水剑,那发丝在耳旁,像是在试图遮住自己此时的狼狈。
“善哉善哉,施主即为求生,又何必求死…在下少林寺,陆竹,多有冒犯,罪过…”
他是谁,是少林寺四十年来,佛法武功第一人,他在修行,便是想渡化这世人,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
陆竹在启程前下了决心,江湖中人为了摩罗遗体,互相残杀,那他便要将其归葬,了结这场纷争,只不过,看来,现在,他还需要多渡化一个人了。
对于自己的修行,他是自信的,对于苍生,他也是浪漫的,他决定了的事,便不会半途而废,舍生取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或许,在遇见细雨的第一刻,陆竹,就已经看见了结局。
短短的几招之间,他已经洞悉了细雨的内心,人心万念皆化身于手中的剑,他既能拆解细雨的辟水剑法,便也能化解她内心的执念。
隐约中,陆竹听见了那个人心中的嘶喊,看见了她有些不忍的眉目。
短兵相接,他看见的,不止是在黑夜中,她俐落的身手,更是一个被宿命囚禁的可怜人。
“想要带走这遗体,除非我死了。”细雨不再多言,神色恢复了昔日的冰冷,拿起地上的遗体,也顾不上仪容,往前走去,她是心一横,若是自己命数已尽,便在此了结了此生。
陆竹看着远去的身影,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的祷告着,“愿我于未来,长寿度众生。请宽恕弟子的妄为,她便是弟子在俗世的搭救的最后一人…”
…
“我不想再看见这张脸。请给我一张,普通的脸。”
不是这张脸,而是想,清洗掉这人生,清洗掉,转轮王在她身上所留下的烙印,清洗掉,她身上的罪孽,和手上的鲜血。
那这十多年的人生,也可以像这辟水剑,随时可以弯转重来么?
陆竹,用生命点化了她的那个人,他是那声惊雷,在暴雨倾盆的夏夜里,直击心脏,将她重新复苏。
往后余生,你晨昏诵经,洗净自己肉身所饱受的劫难,这可否化解你心中的哀伤与苦痛,而他,又可曾入你过梦。
知她不可求知他不必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