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说的慢慢兼并呢?”这一点常念确实不太了解,对于权力和人心他向来看不懂。
“做,为什么要做?”厉侧头看他,咧嘴一笑道:“他们没了祭司,剩下的又是老弱妇孺,族人生病是难免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求到你这里。不仅如此,如果到了冬日,他们没有充足的食物,没有遮风取暖的地方,要是再见到延越的房子,他们会怎么想?我们没有侵略过朝,甚至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是唯一愿意伸出手的人,即使如当初的吴娅族,在还有那么多战士留存的情况下,为了生计不依然选择留在延越吗?朝部落当然也会。”
常念想想也是,现在的人大多还是受本能驱使,求的不过是能填饱肚子活下去。就算是现下延越的族人,如果能去更好的地方过更好的生活,肯定会有一部分人选择离开。也就是说现在的种族观念有,但不多,像厉和盛这样将族群看得十分重要的,大多都是身处高位的责任使然。
“既然是这样,那一开始便不要亏待他们。虽然不能像对待咱们自己人那样,但明日让狩猎队送一点食物过去,顺便将部落留着的粗盐带一部分给他们,至少先保证他们能活下去。”
这种事自然不用他担心,厉点头道:“粗盐我都带上了,等带他们去山南的路上,会派人随路猎一些猎物,保证够他们几日的吃用。”
“好。”常念拍了一下厉的肩,多的话就没有再说。
直到天亮的时候,火把还没有燃尽,常念吩咐大家用土把火浇灭了之后再扔掉,以免造成火灾。
大概酉时多一些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约定的地点。常念没有看到厉口中说的百十来人,只两株茂密的树上跳下来四名精壮的汉子。
看到为首的人是昨日与族长见过面的延越首领,四名汉子也没有迟疑,带着一行人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常念这才真正见着朝部落的百十来口人。
只是这一见,刚才路上的心思全散了,什么善意施恩,什么兼并融合,都没办法与眼前的惨烈对抗。
原来过来接他们的四名战士,已经是朝部落仅存的还具有战斗力的几人了,余下的有残的、有受伤的。除此之外,便真的就只有老弱妇孺了。
有个孩子调皮跑的远了些,正好撞上延越的队伍。或许是一百多名手拿木矛的战士让他想起前不久的过往,刚才还开朗的小孩儿,瞬间浑身发颤,像个小刺猬一样抱成了团,将脑袋埋在膝盖上,浑身瑟缩着发抖。
孩子的母亲见状跑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抱在了怀里。虽然看到队伍中还有自己的族人,但她仍然警惕地抱着孩子一点点后退。
或许是奔波,或许是连日的饥饿,朝部落的人脸色都有些蜡黄,而且许是跑的着急了,大部分的女人也如男人一样光着上身,这让常念即难过,又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移开目光时,他见到山洞旁边站着一名瘦弱的女人,女人一脸悲伤地抱着熟睡的孩子,在看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时,还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招呼里面的人道:“族长,延越部落的人到了。”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佝偻着走出了山洞,他虚弱的连走路都需要别人搀扶。
厉在常念耳边介绍:“这是朝部落的族长,他们部落的首领和祭司都在与冀褚部落的战役中死了。”
老人也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了。”
他看见来了这么多的人,便知道这个年轻的首领,是准备带着自己的族人回到延越的领地了。
朝部落,得救了吗?他心里想着,但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他还需要强撑着。
厉没有卖关子,“昨日回去我与祭司商量过,今天就带你们回延越,我们会划一片地方给你们生存居住,但除了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去别处。放心,在那里你们可以自由狩猎和采集,足够你们族人的吃用。而且那处也有河流经过,也不会担心水源问题。”
虽然厉说话的时候没什么感情,但听在老族长的耳朵里就如仙乐一般,他不敢置信的询问:“你说的是真的。”
“怎么,老族长是想要我用祖神起誓吗?”厉的语气算不上好。
老族长赶忙摆手,“真的就好,真的就好。感谢延越,感谢厉首领,感谢祭司大人,给我们朝部落的孩子们一条活路。”
说着老族长就跪了下去,常念因着站的靠后了一点,没来的及扶。等到他反应过来去扶的时候,老族长已经头压得很低,像是在躬身鞠躬一样。
这样年纪的人,常念可不敢受此大礼,伸手去拖老人的手腕,但再触手之后发现没有摸到老人的脉搏。或许是太虚弱了,他又换了几个地方摸了摸,还是没有摸到。他忙伸手放到了老人的颈动脉处,发现依然没有动静。这次即使不用去探鼻息,他也知道,老人去了!
这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他们来吗?只为了听见有人愿意接纳他的族人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吗?
常念再也没能忍住,转过身,红了眼睛。
厉伸手拉他,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没有说话。
朝部落跟在队伍里的战士看见了,也忙上前去看,发现老族长已经不在了,几个汉子都红着眼睛强忍泪水。其中有个汉子站了出来,看着厉说:“厉首领,在这里点火不安全,我能将族长带回延越安葬吗?”
现在人说的安葬,就如大祭司去世时那般,用火焚烧尸体,剩下的一切便随风飘散。
厉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胸口挂着的陶珠,点头应下。
刚才问话的战士对着厉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背起了老族长。
常念转过身,用眼神和厉示意自己没事,厉才松开握着他的那只手。他对着朝部落的战士说:“带我去看看吧,你们的族人和战士还受伤呢,我会治伤,先帮他们看看。”
一个战士不敢置信地看着常念:“你是延越的祭司。”
这个时候,会治病的也只有祭司,所以这位战士才会如此发问。
厉将人向前推了半步,看着问话的战士说:“是,他是我们延越的祭司。”
后面的战士就像收到首领的指令似的,一个个站得笔直,右手握拳放到胸口,齐声喊:“祭司。”
这也没排练过啊,常念都被唬了一跳。但延越战士的态度,让朝部落的人明白眼前这个过于年轻的祭司,在延越的地位很不简单。
说话的战士控制好表情,诚恳地躬身求道:“麻烦祭司大人了,请帮我的族人看一看,他们有的人伤的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