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路秦川想,睡会儿吧,没关系。
好像从年前开始孟礼总是显得很累,经常发呆,有时候叫好几声才答应,多睡会儿歇歇,这里也没什么要孟礼操心的,到时间过来换上衣服就行。
甚至路秦川还想到要吸取教训,将来工作步调放慢一些,接戏保质不保量,保证休息,今后两口子过日子,总还要留一些时间过二人世界。
然而现在,幻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距离原定的开场时间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孟礼还没来。
问小胡,小胡一脸茫然说不知道,不像说谎。
让司机回花园路找、去世斐找,都没人。
昨天俩人离开蓝调以后分头行动,孟礼说回世斐取东西,路秦川想想之前搬到花园路的时候确实比较仓促,所以也没当回事。
现在回想,路秦川甚至不知道昨天晚上孟礼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回家。
全世界找遍,甚至电话打到关山晴那边,竹篮打水一场空,孟礼的一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由此,路秦川得出结论,孟礼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临时有事,而是蓄谋已久。
化妆间门口,严田神色难掩焦急:“路总,平台那边问直播是否按时开。”
路秦川僵硬地回答:“取消吧。”
不甘心、猜忌,幽仇暗恨,路秦川胸臆间波涛汹涌,但表面上只肯显露一丝丝的僵硬,其余全是平淡清醒:
取消吧。
整一整精神,路秦川问:“来多少人了?”
严田忠实地回答:“几乎已经坐满。”
“给婚庆公司结款,”路秦川吩咐,“宾客那边等下我去说。”
严田张张嘴,含蓄地说:“您不必太费心,本身按照您的想法请来的客人也不多,都是些关系近的朋友,他们想必也能理解。”
一句话说出去,跟秋天黄树叶飘进路边阴沟下水道一样,路秦川没给一点反应。
路秦川问起另一个问题。
说是问,也没有太多询问的语气,好像又只是称述事实。
“他这手你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严田垂下眼睛。
“行,你去吧。”路秦川点点头。
严田依言去忙,很快路秦川也走出化妆间,来到场地隔着一条门缝张望大厅里的情形。
真是,都是心血,这场婚礼,从装饰、乐队、外烩食单到布局配色、视频、串词,路秦川头顾到尾,千挑万选一丝不苟。
现在,他需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昨天还在他怀里柔情蜜意吐舌头的孟礼,张着嘴予取予求的孟礼,其实今天根本没打算来。
看过玫瑰,看过钻石,听过誓言,听过忏悔,孟礼都没回心转意。
于是路秦川知道,有些东西比钻石还硬、比玫瑰还假,比誓言还虚、比忏悔还晚。
比如孟礼的心,冷硬如磐石,比如他自己,好梦如初醒。
路秦川扪心自问,如果早知道孟礼根本不稀罕,他还会花这么多心思么?
去年夏天的某个深夜,孟礼在他家趁醉装疯,说什么看见他的相册,说什么想原谅他,他以为那时孟礼和他算是敞开心扉,算是尽释前嫌,原来都是假的,如今想来,那时的孟礼可能只是为了《愚人》的投资。
路秦川一点一点往外看,精致的路引花柱,水晶反射出乱七八糟的光,映射在一旁的照片墙上。奇怪,明明是挺贵的东西,怎么看上去特廉价?明明是精心准备,怎么看上去特敷衍?
大概,是没人欣赏没人珍惜的缘故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路秦川心里忍不住纳罕,早就跟孟礼说过的,想要什么直接说,不用耍心机藏心眼。不用的啊,想把他一个人丢在红毯上,想让他孤身一人上圣坛,让他的婚戒和誓言一起落空,丢人丢到姥姥家,直说啊。
不就是想羞辱他吗?算什么难事儿呢。
怪他,怪他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没有给到足够的安全感,从前做过的混账事又太多,孟礼不肯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