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翘起菱角米一般的嘴角时,姜米包成的粽子也便在彼时被他端到了嘴边。
米粒碎牙白的耀眼,书香咀嚼起来速度很快,而他胃口向来就大,应灵秀的话说,得给儿子多留点口粮,所谓留点口粮指的自然是提前知会给粮站即将拉走的麦子,书香好奇则问了下原因,灵秀说你大跟粮站打过招呼了。
其实前儿晚上的对视中,在被母亲摸到脸上时,书香心里就明白了,他怕妈着急,他刻意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悲愤,什么也没讲,也不愿让灵秀看到他落泪的样子,更不愿让妈替他难过。
实际上,在东头住了一晚书香忍不住就撩回到了西头,他总觉得不回自己的老窝这辈子恐怕会留下遗憾,所以,在冷落鸡巴和情感的归宿上,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上午跟母亲去了良乡,路上书香吹起了口哨,在飘飞的柳絮中,连六月里的那点子热都给忽略掉了。
这份愉悦被无限放大出来,直至来到茫茫人海的闹街。
闹街仍旧热闹无比,疏堵间的抉择换来的就是灵秀给儿子买了个烟灰缸,于此书香心里很高兴,灵秀则告诉他“正长身体,少抽”,又道:“有心事得跟妈讲,不能瞒着。”
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在她那细瓷一样的脸上,一时间书香竟看得痴了。
灵秀流转的眼波也盯向了儿子,书香则深陷在母亲瓦蓝色清澈的湖水中,有些不能自拔:“我听你的。”
几乎不带犹豫就把手伸了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挽住了灵秀的胳膊。
“傻样儿。”
灵秀噗嗤一声笑了,“多大了都?”
说是这样说,却也把手往怀里带了带,多年前是牵着,多年后的今天则挎起儿子的胳膊,掩进人来人往的人群里。
娘俩在闹街上穿梭,林林总总又买了些日常用品,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原路折返,书香这嘴就又翻开了花。
见他滔滔不绝,灵秀则杏眸斜睨,时而抿嘴轻笑,时而浅声附和。
书香仿佛十六七年没说过话,一朝得闲便把这几辈子要说的话都在这路上跟妈倾尽出来,而且隐隐然还有个念想,这路啊要是没有尽头该多好呢!
或许书香有所觉察,也可能潜意识给回避掉了——路和家之间的区别——行走在这五颜六色的世界里。
娘俩以前就是这样一起生活的,十几年如一日,平淡如水却又难以割舍情怀,一路上,灵秀只是偶尔插两句嘴,却并未打断儿子的兴致,因为她在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这影子初时还很模糊,后来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直到入北口回到自己家中,把烟灰缸放到临时的书桌上,她便又叮嘱了一句:“记着妈跟你说的话没?”
在东头吃过中饭,一家老少哄着颜颜直到睡去,书香却丝毫睡意没有,又待了会儿就坐不住了,寻思中跑回西头,带着镰刀独自一人跑去了窑坑。
窑坑上的苇叶跟绿波海洋似的,几百里连营,矗立在坡底下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勾起手指头猛地嘹了一声哨子,四下里就炸开了锅,人往坡下坡下一蹿,扎进绿油油的海洋里,卷起袖子,左右这么好歹一划拉,苇叶就弄了半捆。
晌午灵秀回到西头眯了会儿,醒身抽了一根烟,收拾完东西正要出门,书香推着车子就进来了。
灵秀瞅见儿子车上驮着的苇叶,拾下车子放进厢房,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陆家营,打春过后一直忙叨叨的,也有段日子没去姥家了。
东头人满为患,西头这边又有个堵心的人在家里腻歪,书香正巴不得出去走走呢,闻听之下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这个时间段出门正热,灵秀戴上了遮阳帽,本来也给儿子预备了个帽子,却被书香甩在了一边。
“这还热呢,还戴啥戴。”
光着个脑袋,倒是把短裤找了出来。
灵秀摇起脑袋:“可不至于。”
“我娘娘不早就短裙了吗。”
“落下寒腿就晚了。”
浅色裙子稍稍往上一撩,灵秀冲着儿子喏了一声。
“你以为都玩票?”这话一落,书香眼前顿时一亮,刹那间,眼珠子都瞪直溜了。
伊水河两岸愈加茂盛,麦收过后,除了老桥头左近的村子种有大棚,其余地方的田野都光溜起来,打远处一扫,似踢到的油瓶,又像是铺了一层地毯。
停在路边的半挂这个时候忽地轰鸣而起,瞥着这些钻空子运营的拉煤车,书香眯起眼来,他发觉才刚修整两年的公路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裂痕,如果骑行的速度再快一些的话,他觉得自己肯定能飞起来。
“干嘛不让我回去睡?”熬过这段尘土飞扬,茂密的小树林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书香的眼前。“你说挤不挤,啊?”
“你大跟你娘娘不都说了,让你在那边住几天吗,再说你爷你奶不也没搬过来。”
书香不知妈说这话到底什么心思,撇嘴道:“你是不要我了还是咋的?”一时间竟耍起了孩子气。
灵秀乜了一眼过去:“咋说话呢?”
晕光中,细瓷的脸蛋上浸着一层红粉,细腰之下,胸前峰峦叠起,如不久之前坠在麦茬上的穗儿,饱满肥透。
扫了眼妈那鼓囊囊的胸脯,又见她似笑非笑,书香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就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