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便在那时,烛光“呼”的一声吹灭,叶清澜一身圣洁白裙自天而降,身形从容,仿佛行走于这万军包围着的寿春府犹如自家一般轻巧。
南宫迷离痴痴的望着慕竹,只觉她那身白的刺眼的长裙与自己此刻不着一缕甚至还残留着污浊的身子相比,显得自己格外的羞耻,自慕竹亲赴蜀中救她一次之后,南宫迷离心中便已有了心结,她自幼与慕竹相识,一直将慕竹作为挚友与对手,她是南疆神女,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可每每与慕竹比试都会差上一分,她知道这一分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但她相信也不会太过遥远,可自打她受难以来,她便再也没有心气去与慕竹一较高低了,此刻故人重逢,她又是如此模样,南宫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对你好吗?”叶清澜的问题都是让南宫有些错愕,可慕竹越是风轻云淡,她便越觉得自己的不堪,她咬了咬牙,硬气道:“是,他如今待我还好,我与他子母蛊一体,既然此生无法分开,倒不如索性跟着他,我累了,往后余生,便独自带着孩子,像个寻常妇人一般,柴米油盐,乐得其中。”
“可我觉得,你心中仍有不甘。”叶清澜缓步上前,自怀中取出竹笛,轻言道:“这几日我一直便在这府中逡巡,照着昔日‘烟波曲’的调子,再谱了一曲,或许能解了你体内的子母蛊?”
“什么?”南宫迷离浑身一颤:“你,你,你真能解‘子母蛊’?”
“也无十足把握,但此曲运有灵力,能将我之神识注入到你体内,我相信,要解开这层羁绊不难。”
二人言语之际,却听得屋外一阵婴儿啼哭,叶清澜长袖一挥,却是自原地消失,不知去了哪里,南宫迷离赶紧穿上几件贴身衣物,这才打开屋门,却见着一名妇人正抱着孩子侍立在门口,见了南宫迷离当即谄媚笑道:“南宫姑娘好,奴婢是……”
却未待她说完,南宫迷离一把抢过孩子,随即大门一并,“砰”的一声将来人拒之门外,面色冰冷,可随即她低头望向那属于自己的骨肉之时,眼神却又变得无比温馨惬意,素手轻抬,缓缓在婴儿脸蛋上来回抚摸。
“好可爱的宝宝。”叶清澜自屏风之后走出,望着南宫怀中的婴儿柔声赞道:“不过无论过怎样的生活,这‘子母蛊’还是解开的好,至于那萧逸,是否良配,却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叶清澜,你休要猖狂,这城中有我三万大军,即便是你能来去自如,可他们呢?今日,即便是拼个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让你好过。”萧逸见势已不妙,当即后退几步,大吼起来。
“哼,小姐出手,岂会给你半点机会,寿春城外,孤峰将军已带着十万蛊兵前来,今日你们这群摩尼教妖人,一个也别想逃。”琴桦见不得萧逸猖獗,即便身在外围,也忍不住出言相怼。
“迷离,我……我错了,迷离,我……”萧逸一时间万念俱灰,双脚不住的颤抖,整个人都似是失了魂一般跪倒在地,一手抱住南宫迷离的双腿,痛哭求饶。
南宫迷离的剑悬在半空,却是凝立许久未曾刺入,直至萧逸跪倒在地,南宫迷离终究是未能下得去手,曾几何时,南疆三年,她做梦都想将这恶贼碎尸万段,可天意弄人,这段时日以来,萧逸对她嘘寒问暖,虽有虚情假意,但她的心终究是有了一丝变化,而更重要的是,她的孩子,那还未满月的襁褓婴儿,那嗷嗷待哺的亲生骨肉,南宫迷离自幼双亲早亡,她实在不忍心将来孩子问起亲生父亲之时,她去告知说是自己杀了孩子的父亲。
正当他二人对峙之时,却听得一声奋起狂吼,夜八荒自座中站起,双目散发着赤色光芒,双臂挥舞,整个人便朝着南宫迷离方向扑来。
南宫迷离却是并不惧他,当下回首一剑,猛地朝着夜八荒刺去,而那长剑穿过夜八荒的身躯之时,却见得整个身躯似是虚无缥缈一般,长剑自腰间划过却又似是根本未曾挨到他本人。
“嗯?”南宫迷离一声惊疑,回头一看,却见夜八荒真身已至萧逸身边,一把举起萧逸,双手似那大力角斗士一般原地旋转,突然猛地一甩,却是将萧逸向着上空甩去。
“走!去摩尼教总坛!”萧逸只觉耳畔边隐隐有夜八荒的声音传来,他身在高空,已然失去了意识,这般狠甩之下,身体更难控制,但为求活命,萧逸不得不屏住气息,调整身姿,然而还未待他飞远,一道白光却是骤然扑来,是慕竹,白衣缥缈,遗世而独立,慕竹临空踏来,仿佛用的不是轻功,而是寻常走路一般轻巧,萧逸顿时又感绝望,可却未曾料到便在他以为再难逃脱之时,夜八荒又动了。
夜八荒面目已然狰狞无比,身形比起刚才更是快了几分,他一跃而就,其速竟是不输慕竹,叶清澜心觉身后有人,眉心一皱,旋即舍了萧逸而取身后之人,二人各自结掌,双掌相触,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竟是在空中撞在一起,“轰隆”一声巨响,天上骤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竟是让地面人群尽皆闭眼遮目。
然而胜负依旧是没有悬念,白光褪去,叶清澜双手负立,款款而落,说不尽的洒脱从容,而夜八荒,已是七窍流血,自天而落,跪倒在地,已然无法动弹。
“你这又是何苦呢?”叶清澜缓缓行至夜八荒身前,微微一叹。
“夜八荒此生,自问从未真正输过什么,可在你慕竹面前,却是连放胆一战的资格也无,今日舍命一战,虽无无憾。”夜八荒语速缓慢,一边任由面上血流涌出,一边却是执意说着临别之语。
“我这一生从未杀过人,你,是第一个。”叶清澜抬起头来,不去看他最后的模样:“如若只是江湖纷争,亦或是天下权谋,我都可以不杀你,可你掘青徐在先,伤惊雪在后,叶清澜迂腐了一生的杀戒,终是不得不破。”
“嘿嘿,摩尼窥天,却有烟波浩渺,圣龙临渊,却有逆龙腾飞。我倒真想看看,你是否也会有失败的那一天。”
叶清澜未再理会于他,她遥望北空,萧逸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夜八荒拼上性命也要救他,必是看中了他体内的逆龙血脉,夜八荒既然相信他,那必然会给他留下些什么,此次纵虎归山,叶清澜心中已然隐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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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幼时曾在桦儿体内种下的毒蛊,却是能唤回她的一身修为,以蛊术损毁经脉,旋即以南海之水重塑,涅槃重生,慕竹不愧是慕竹,这等奇思妙想,我不如你。”寿春城头,这世间至美的两名仙子迎风而立,一白一红,正如她们当年游历燕京一般,风仪万千,南宫迷离此刻脸色好了少许,说起琴桦回复修为一事,对慕竹的妙手赞不绝口。
“迷离又何须妄自菲薄,清澜此命,还是托你相救,若说不如,自当是我不如你。”
“嘿,我可没出什么力,倒是你那位皇帝徒弟,说要为你换心,连眉头都未眨一下,当真是个痴情种子。”南宫迷离提及萧启,不由得又是想到向北逃窜的萧逸,面上虽是依旧春风带笑,可心尖已然有些惆怅起来。
“孩子如何了?”慕竹自是知晓她的心事,故意提起孩子,南宫闻言果然心头一暖:“孩子有人照看着,我意带他返回南疆,自此认真调教,将来,他便是我南疆之主。”
“可曾有了名姓?”
南宫迷离稍稍一愕,旋即道:“这孩子虽是无辜,但终究是一段孽缘,是非恩怨太多前人纠葛,我实不愿他再卷入,我意唤他‘南宫非’。”
叶清澜稍稍点头,接着道:“寿春之危已解,北明政权应是一片混乱,我意带着萧启发兵北进,明日便会起身。至于惊雪,我让桦儿带着她先行折返南京,先以南海之水浸泡稳住经脉,待我北归之后,再另寻他法。”
南宫迷离自是知道如今形势,点头道:“鬼方已逝,摩尼覆灭,连萧逸也已成了丧家之犬,北方各处镇守想必也不会负隅顽抗,此番北征,却是最好时机。”
南宫迷离说着说着,却是忽然想到一事,旋即难得的露出一抹娇笑:“话说回来,我与孤峰替你镇守寿春,小桦儿带着惊雪回了南京,那岂不是又成了你与那皇帝小儿的蜜月之行,嘿嘿,我的慕竹神女,你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