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蓝色泳衣的浸在水里,只露出上半身,黑色长发在挺起的脖颈后倾泻而下,墨水般蔓延至整个泳池。
另一个远远站在池边,只留一个背影,大红色泳衣下曲线丰满夸张,一身肉似要流动起来,扎在脑后的头发盘旋着跟热气、灯光纠缠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背景是透过玻璃的雪景,除了女人身旁的半株绿色植物、几枚脚印和一个坟丘般的白色土包外,只剩周遭模糊的水汽。
我在这幅画前站了好一会儿,直至大波慢悠悠地晃过来,在耳边悄声道:“衙内还可以啊。”
他说这些画界于表现主义和新表现主义之间,又带着点后印象派古典画法的回溯,多少有些名堂。
该说法是不是瞎扯我就不清楚了,至少目前来看,大波要比我和陈瑶懂一点。
李俊奇坐在出口处的长桌旁,身前还搁了个印着姓名的塑料牌子,不时有人上前跟他侃几句,这厮总是笑脸相迎。
我说:“你个逼不像个坐台的?”
他立马哈哈大笑起来,脖子仰得老长,以至于大喉结一上一下,跟个鸡嗉子似的。
暑假一别,我便再未见李俊奇,他说他一直在哪哪哪写生,好不容易前段时间回来了,又是准备展览,忙得不可开交。
“有空打球啊。”
他说。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离开前厅,我们仨在展览中心晃了一圈,最后跑西门吃了几块烤豆腐就打道回府,不想刚打正门台阶上下来,就看见了陈晨。
他一身黑条纹休闲西服,梳了个偏分大背头,不得不说,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碰到我们,他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扬扬嘴角,冲我点了点头,我也只好扬扬嘴角,冲他点了点头。
其实前一阵在西操场上见过一次陈晨,彼此打了个招呼,跟现在的情形也差不了多少。
我邀请他打会儿球,他笑笑,摆摆手就过去了,当然我也只是说说,怎么可能真的喊他过来打球呢?
对陈晨,大波评价道:“又一个衙内,你老乡怎么净是这些玩意儿!”
陈瑶则评价道:“他穿了身古驰。”
我问她咋知道,她让我回头看,果然这货背上印着几个硕大的字母——Gucci,摸着良心说,要多丑有多丑。
周末一结束,上个月便盛传落马的国土资源局、财政局、规划局的几个处级和科级干部被检察院正式批捕,没两天,市规划局一把手被双规。
可笑的是,国务院发布八项意见时,这位仁兄还往口口声声要抑制房价,刑诉老师说这事没办法,自打他三年前上台就开始抑制房价,直到如今倒掉,规划局这口饭也不好吃,五年换了仨一把手,要不是上面有人,这位也干不了这三年。
至于上面是什么人,老师没说,相反,他回归课堂主题,让我们有空把划好的重点复习一下,争取十二月之前搞定期末考试,免得一拖再拖耽搁大家前程。
最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他笑笑说建宇二老板被带走才是真正的重磅消息,规划局就是一次性换掉三个一把手也比不了这个。
他指的是规划局一把手被双规后,几个小时之内,建宇集团行政总裁、建宇金融投资有限公司总裁张某在被拘传后予以监视居住的事。
果然,第四天一早,即十一月十一号,省市各大媒体头条均是:鉴于案情重大,由中纪委负责全面协调,最高检、公安部、司法部组成联合专案组,即日起入驻平阳。
当晚大雨倾盆,我偷偷懒,就没去上自习,而是卧在宿舍打了半宿牌。
等洗漱完毕,满怀愧疚地爬上床铺,偶一抬手便把搁在小书架上的牛皮纸袋碰了下来。
这个黄褐色物事光滑、清脆,扑鼻竟有一股草料味,我颠来倒去地摸了一通后,神使鬼差地,就给它开了道门。
话说得轻松,其实撕了两次都没弄开,第三次搭上指甲剪才勉强搞定。
结果破腹而出的不是什么考研资料,而是一摞旧报纸,没错,就是省日报,六月七号的,头条是什么省政府工作会议纪要,得有十来份。
这怕是有些恶作剧了,我不甘心擞了擞,几秒钟后,一张光盘从报纸缝里悄然滑落。
刚把它拿到手里,有呆逼上来要烟,他夸张地斥责我竟敢私藏黄碟,我扫了眼,纯白色的碟面在灯光下有些耀眼,上面用马克笔写了个阿拉伯数字“3”,字迹清秀凛冽,仿佛镌刻在深夜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