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心思闲扯,但还是随口问他作业是不是写完了。
“那肯定,不然我妈能愿意喽?”
说这话时,他注意力又回到了游戏上,也许正是因此,这表弟口气有点横,尽管那猴屁股一样的脸尚未恢复如初。
麻利地操作一阵后,他补充道:“不是我妈,是我姐买的。”
这么说着,他仰脸瞟了我一眼。
不知是三角眼厚嘴唇,还是鲶鱼一样的软须,又或者是凸起的喉结使然,我心里突然一阵麻痒。
那晚的种种烟花般在脑海里盛开,一幅幅画面盘旋着闪烁不定。
我吐口气,转身就走。
关上门时,陆宏峰似乎叫了声哥,我拍拍脑门,没有回头。
剧场里稀稀落落的,小郑在清唱,应该是评剧《祥林嫂》选段,连个板琴板鼓都没有。
他没化妆,没换衣服,灰色保暖内衣外套了件老旧棉夹克,钥匙链在一板一眼的身体抖动中叮当作响。
我径直去了后台地下室。
大伙儿正忙着化妆,整理道具。
母亲在跟一个老头说话,手舞足蹈的。
我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儿,这才发现无人问津会让一个人显得很傻逼。
好在张凤棠及时发现了我,像陆宏峰打游戏那样,她正上身前倾,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描着眉。
“你咋来了?”我姨有些没必要的兴高采烈,以至于脸上的粉在灯光下簌簌掉落。
我走过去,含混地嗷了一声。
“啥时候开学啊?”她瞟我一眼,又冲母亲嚎了一嗓子,“凤兰!”
我想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转过头来,看见我时眼睛兴许眨了下,随后就又撇过头去。
她双臂抱胸,轻轻颔首,腰肢抵着梳妆台,偶尔微微一扭。
搞不懂为什么,我竞有些失落,甚至——气愤。
“你妈忙啊,现在做的都是大事儿。”张凤棠笑笑,“哎,啥时候开学,不问你呢?”
“就这两天吧。”
“你爷爷不快周年了?”
“嗯。”
“哎,对了,电视剧给你姨弄了没?”她猛然转过身来。
这实在让人猝不及防。我只好吸吸鼻子,好一会儿才说:“差不多了,再等等。”
“还等啊?”张凤棠夸张地撇撇嘴,“算了算了,让你们办个事儿——多难!”
到文体局正门时十二点出头,我跑门卫室给牛秀琴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她就出来了。
不紧不慢把她的特点无限放大,以至于隔老远我就认出那个戴着大口罩从边边角角走来的女的就是我要找的人。
她也不废话,径直打包里掏出手机递了过来。
在我将要接过去时,那只戴着皮手套的手又一翻躲开了。
“要不要看看?”
她笑着指了指脸。
虽然觉得不应该愧疚,但我还是惊讶于那一巴掌的威力,这种愚蠢的惊讶令我在冰天雪地的阳光下分外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