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呵呵呵的。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真的笑了,我只是觉得如果这种廉价狗屎玩意儿能把人逗笑的话,我们身处的世界就有些夸张了。
“离我远点儿!”母亲轻吐了口气。
陈建军没说话,但你能听到他的吸气声。
一种令人疲惫的声音。
这时父亲进了门,在客厅跟奶奶说话。
我想知道几点了,却懒得再看屏幕一眼。
我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开灯,然后——摩托罗拉响了起来。
一片窸窣和脚步声后,母亲接了电话。
当头她问:“吃了没?”
母亲操着平海话,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时轻笑一声。
有时候,她的声音变得很近,那细密的纹理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
我突然就生出一种熟悉感,继而没由来地一阵心慌意乱。
母亲说她周一下午才能回去,“今天没开成会”,说刚刚有事儿,没听到手机响,说大热天儿的,上哪儿玩啊,说下冰雹好啊,起码凉快些,“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儿”。
临挂电话,她叮嘱道:“别老疯玩,也看本书,还有,别趁我不在,就偷偷游泳钓鱼去。”
我禁不住扫了眼屏幕,那瞬间的强光击打着瞳孔,让我目眦欲裂。
“记住啦?”母亲轻轻一笑。毫无征兆,眼眶一阵痉挛,随后什么东西便模糊了视线,我张大嘴巴,猛喘了几口气才没让它们落下来。
“咱儿子?”陈建军笑了笑。
母亲没说话,或许打完电话后她就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有个事儿忘说了。”陈建军似是向母亲走去,边走边轻叹了口气。待脚步停下,他说:
“陈建国……陈建国啊,我自己哥哥,啥货色我一清二楚,这人……反正你要当心点儿。”
母亲没音。
“咋了?”
“吃饭去吧你。”母亲声音很轻。
“让人送过来吧?”陈建军又是呵呵笑。
“随便。”
“好嘞。”
“别在我屋里!”母亲兀地吼了一句。片刻她又吐口气,小声说:“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吃去,别在我屋里”
“你呀你,”陈建军笑笑,好一会儿才说,“行,我回屋换身衣服。”
这次陈建军挺利索,很快收拾妥当,嚎了一嗓子就出了门。
母亲洗了个澡,许久才出来。
除了换衣服,她再没其他声响。
我就那么呆坐着,听了好一阵沙沙声。
我不知道音频里的母亲能听到什么声音。
然而,二十分钟不到,陈建军就又叩响了门。
是的,确实是陈建军,哪怕听不清他的声音。
隔着门,母亲说不去。
于是他就一直敲,像和尚敲木鱼,像马加爵敲室友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