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郑向东。
“都没隔离谈什么解除,咱这是重点区域重点关照。”姑且认为是牛秀琴吧。
“是啊,学校了,娱乐场所了,肯定是重点防护区域,可不得等疫情稳定了?”陈建军叹口气。
“哎呀呀,这打四月份搬进来就那两场演出,净排练了,糟心啊。”
“我就知道老郑的心思在这儿!”牛秀琴哈哈大笑,很夸张。
其他人也笑,更夸张,一种锣鼓喧天的感觉。
母亲也抿抿嘴,之后扫了眼窗外。
有风,蓝白窗帘猎猎作响。
阳光像细沙,在红漆木窗棂上剥出颓唐之色。
九十年代的颜色。
墙角摆着一个灰色铁皮文件柜,旁边的墙上挂着两面锦旗,只露尖尖一角,也瞧不出写了些啥。
墙体自然是白色的,虽然也算不上有多白,底部涂了层绿漆,坑坑洼洼,斑驳中更显颓唐。
我几乎能够想象各色人等蹭在其上的鼻涕经过日积月累变得坚硬而光滑,一层岁月酿造的锅巴。
正是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这是红星剧场建于八十年代的老办公楼,02年剧团在这里演出时我跟母亲去过一次,一大票闲人围在窗前的办公桌上打扑克,呼声震天。
要说夸张,肯定还是病猪笑得最夸张,好半晌他止住笑,说:“再有一个礼拜,啊,顶多十天,疫情稳定了,咱剧场演出自然也就恢复了。”
“那敢情好,哎呀呀,天天只是排练,这好东西只能干攥着,排不上用场,你说可不把人急死!”小郑把手拍得啪啪响。
大伙儿又笑了起来。母亲也笑,她垂下头,又抬起来。
“我说老郑啊,演不演都有人给发工资,老板不急你急啥?是不是,凤兰?”牛秀琴近在咫尺,震耳欲聋。
哄堂大笑中,母亲说:“放心吧,白吃白喝还能养你们几个月,没啥大问题。”
她长裙下的双腿摽起来,轻轻晃了晃。
于是笑声更热烈了,有人甚至鼓起掌来。
“来来来,”牛秀琴冲到镜头前,挥挥手,似是在费力拂去洋溢的笑声,“大伙儿站一块儿,合个影。”
“牛主任这服务够周到的,送板蓝根、送醋,还带给人照相!”
“嗐,人手不足嘛,我这就当记者了,麻利点儿都,陈书记?张团长?”
人声鼎沸中,母亲走出画面。
陈建军总算出现,又马上消失,毫无例外是白衬衣、西装裤。
牛秀琴呵腰撅屁股,吩咐这个,指挥那个,一连拍了好几张。
搞不好为什么,我总觉得眼前这幅光景说不出的滑稽。
拍完照,陈建军说:“哎,郑副团长,劳您大驾,给大伙儿发了吧。”
郑向东立马招呼人搬东西,屁颠屁颠的。当然,他不忘感谢陈书记,夸党的政策好,又说上次送的那些都还没用完。
陈书记宽厚地笑了笑,逐一回应了大家的招呼后,在镜头前立定了。哄闹渐行渐远。
“你俩也来一张?”牛秀琴穿着紫色紧身裙。
“啊?”
“俩领导也来一张,快快。”
“凤兰?”
“算了吧,这东西都搬走了,”这么说着,母亲又回到了办公桌前,“你也不趁早。”
“那就算了。”陈建军笑笑,拉把椅子坐了下来,只留半截肩膀和一个后脑勺。
“续点茶?”母亲扭身提起暖水瓶,朝镜头走来。她先给陈书记续上一杯,轮到牛主任时,后者摆摆手,说还没喝。
不等母亲把暖水瓶放回原处,牛秀琴就扭扭屁股,一声高呼:“呀!东西在哪儿发?我也得跟过去,啊,新闻需要新闻需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