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再来点啥?”熟悉而洪亮的嗓音,“常老?”
“嘿,行了行了,陈书记……”
“妥妥了,陈书记,这一大桌都吃不完,别给大伙儿撑着了!”女声,未说先笑,边说边笑,说完还笑,这也需要功夫。
哄堂大笑。其他人可以笑,但牛秀琴实在不应该笑,她这一笑起来就是一场大地震。
“我想想啊,应该是八七年,莜老师当名誉会长的前一年。”
“为咱们平海培养了多少人才!”张岭口音。
“那是以前,早两三年,啊,莜老师还在,后操场都租给二职高了,我看再过两年啊……”
有人开始叹气。
“就剩咱们这些老古董了,啊,哈哈哈。”
“赵老师太悲观,红星剧场这两年戏曲还是占大头吧?”陈建军笑呵呵的。
“那是,那是。”
“节目精彩,好看,自然就有市场嘛。”
“那是,那是。”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评剧事业这几年也多亏了陈书记的支持和指导啊!”又是那个女声。
一干人开始附和。乱哄哄的,感觉不是在饭店,而是在鸡窝里。
“不敢当不敢当,客套话就免喽,这个于私,咱是票友,于公,繁荣文化市场也是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嘛!”
有人开始鼓掌,叫好。
“真要说贡献,还是我们的凤舞剧团嘛,我们的张团长!”
有人开始起哄。
“哎哎,可别这么说,”确实是母亲,可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又不太像,“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又是哄堂大笑。
饭局持续了好长时间,每隔几分钟就是一次哄堂大笑,真是一场欢乐的聚会。
而充斥我视野的却是些形态各异的黑影。
我甚至分不清哪双腿属于我的母亲。
后来他们又谈到红星剧场,说这次装修要配备什么音响系统、要扩增多少观众席等等,对这个话题表现得最兴奋的,当然还是小郑。
我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一旦放松下来,他脱口而出的就是家乡话。
所以他用张岭话说:“能在这样的剧场安营扎寨,那才叫好嘞!”
理所当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陈建军很活跃,每个话题随着他的加入都会步入高潮。
或者换句话说,每个话题都在等待着他的加入,以便步入高潮。
我多么庆幸自己只是隔着屏幕的一个看客。
母亲话不多,只在他们谈到沈阳评剧院的某个新剧时才发表了一下看法。
她的嗓音在嘈杂的觥筹交错和氤氲的欢乐气流中说不出的怪异。
牛秀琴话更少,只是附和地笑两声,每当这时,画面就会夸张地颠动起来。
其他一干人等我也说不好是谁,可能是剧团的,更可能是戏曲协会的,倒是那个说起话来像鼓掌一样的女声隐约有点耳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干完最后一杯酒,陈建军说:“要不是常老年龄大了,今儿晚上还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们!”
哄堂大笑。
起身,寒暄,整理衣物,依依话别。
大地震中,牛秀琴突然来了一句:“你俩等会儿,啊,我送完前辈们就回来。”
虽然不清楚她说的“你俩”是谁,我心里还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