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延瞧着铜镜里打理妥当的人,直直盯了半晌。还是那样一句话。
“你真好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句话可一点儿也没听厌。
伊墨挽起唇角笑起来,心情好的也不与他计较去年被昧掉的石榴了,拉着他的手踏出房门,一起去过这个端阳节。
虽然并没有什么好过的,即使他已经是人,也不喜欢这个节日,雄黄酒、艾草和菖蒲,都是他所不喜。
然而身边有个他喜悦的人,便抵消了所有不喜。
“龙舟!”柳延抬手指着江上几艘格外显眼的鲜艳木船,又指着江边浩荡荡的人流:“我老骨头才不要去挤,你带我去个高地看。”
“我倒是想带你飞起来看。”伊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可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
他说着自己又不高兴起来,脸色郁郁的瞅着自己花斑的手,伊墨也知道这不对,奈何年纪越大怪癖越多,脾性也不太受自己管控,原来人老了就是这样。
“那就去挤挤。”柳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也不待他反应,拖上手就走。
良辰美景如此短暂,哪里允许他悲春伤秋。
两个老头这么一个拖着一个往人群里一冲,倒是把旁人都唬住了,乡邻乡亲几十年,哪个不认识他们。
深怕把两人冲撞个好歹,顿时避都避不及,互相踩着推着,狼狈地给两人让出一条道来。
“柳老您慢点!”年青的小伙子被推搡的受不了,喊了一嗓子,“高台上给您二位留了位置,甭在这挤了成不成?”
“嗳?”柳延愣了一下,停住脚问伊墨:“你收了帖子?”
伊墨想了半天,才记起隐约有这么件事,遂点点头道:“也许。”
“那我们去高台上?”
“不。”伊墨四处看看,突然改了决定:“就挤!”
他都这么说了,柳延自然照办,于是两个衣冠楚楚的老头,一个紧紧拉着一个,硬是冲开一片人海,将周边人群杀的哀叫连天,一口气冲到了江边最前方。
龙舟上几个水手一看这境况好笑,吆喝道:“您二老索性上船来给我们做个彩好不好?”
柳延又回头看伊墨,伊墨也不答,拉着他就淌水往舟上爬,两人爬上去了坐在最中央,旁边一溜儿精壮青年高兴极了,摩拳擦掌的做起了准备。
“好好划,”伊墨说:“赢了请你们吃酒,我家玉器铺子里的玉器你们一人挑一件。”
年青人看着他又看柳延,见柳老先生点头了,顿时吆喝起来。
果然赛令一响,划的比哪条舟都要勇猛,所向披靡的冲了出去。
毫无悬念的拿了第一。
这一天真是高兴极了。
满镇的人都欢喜连天,尤其是那群挣了头筹的水手,果然一人挑了一件喜欢的玉饰,都没拿顶好的玩意儿,不过是中等的玉器,选了个样子漂亮而已。
伊墨甚至都饮了三杯雄黄酒,还允许柳延食了一整个大粽子。
“二老明年再来坐我的船。”年青人拍着胸保证:“明年再给你们挣个第一。”
“好。”
柳延应下来,扭头看伊墨,也是眉眼笑盈盈的欢喜。
第二年他们没等来这两个老人登上他们的龙舟。
龙舟赛开始前,他们的独子便关闭了玉器铺,告诉他们,那两个老人已经不在了。
倒是给他们一人留下了一艘玉雕的小龙舟。
据说是二人亲手雕琢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