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转变太快,那腕骨脱臼的军士呆了一呆,等对上季玖的视线后,打了个寒噤,也跪下了。
季玖看了他们一会,重新拾起碗筷,又吃了两口,才道:“非礼勿动,家中爹娘没有教过吗?旁人的东西,擅动就该罚。”又道:“在军中,不论有多大事,你们都是袍泽兄弟。岂能动不动就厮打起来?来日若是遇敌,唯一能救你的,只有你身边这些同伴。别以为自己厉害就可伤人,你能伤的只能是自己。”
季玖说:“听明白了?”
单膝跪着的那两人同时应诺:“明白。”
季玖说,“接好骨,吃饭。”
沈珏又替那人接好脱臼的骨头,重新坐回去,老老实实的低头继续吃饭。
余下人,也都老实起来,再不看那木箱一眼。
一顿饭吃的甚是安静。
季玖甚是满意。
晚饭过后,季玖忙完了手边事,唤沈珏进来,守在门外的沈珏便背着箱子进来了,问:“将军何事?”
季玖说:“把那东西打开。”
沈珏想也不想的道:“不行!”
季玖道:“不论那是什么货,我都能确信目前商队能护得住它,你这样天天背在背上,只能招惹视线,惹人觊觎。要么你打开让我看,除非我肯定它不能被放在驼背上同货物一起押运,否则明日你就将它绑到驼队上去。”
沈珏犹豫了很久,才道:“爹,这真不是货。”
季玖“哦”了一声,道:“总不会是个大活人。”
“爹,你一定猜到了的,”沈珏苦着脸,“反正也不是大活人。”
季玖却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瞬间白了,自言自语道:“我是猜到了,但我猜错了。”
这样说着,他走过去,亲手解了沈珏背上的绳扣,将那大木箱抱到了桌上。
他亲自动手来取,沈珏即使犹豫,也还是妥协了,乖乖的看着那箱子被放在桌上,又看着自己爹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后,猛地一下揭开了……
沈珏也同时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望着季玖的脸,季玖缓缓睁开眼,低着头,看那木箱里,一条碗口粗的大黑蛇,盘踞在箱内,垂头搭脑的闭着眼。
季玖狠狠地再次闭上眼。
沈珏被他这个动作吓到,连忙要去盖住箱子,不再让他看,只道是被惊着了。
正在手忙脚乱间,却听那人声音微颤的问他:“他死了?”
沈珏一呆,“啊?”
季玖说:“怎么死的?”
沈珏反应过来,立即道:“谁说他死了?他喝醉了,他一下子将仙家酿的‘百日醉’喝完了,最少要睡三个月呢!”
季玖的表情怪异的扭曲在当场。
“……”好一会,他撇开脸,嗅了嗅空气后闻:“什么味道,这么香?”
沈珏知道他尴尬,转移话题,也跟着应上去道:“是那酒的味道。我找到他时,漫山遍野都是这个味道。”
“……”沉默了一下,季玖问:“哪里找到他的?”
沈珏也奇异的沉默了,甚至垂下脸去。
季玖问:“怎么了?”
好一会,才听沈珏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爹的墓里。”
季玖乍闻此声,只觉像被人一锤砸在心口上似的,又酸又疼又闷。
几乎站不住身。
这世上还有这么呆的妖。
人死已作古,却钻到人家墓里去守着,守着就能活过来吗,以为守着一堆白骨,就能相依偎了吗?
脑中纷乱的想着,季玖许久才叹息般回答一声:“哦。”
那箱子里的大蛇,异常温驯的睡在沈珏翻出的一件已经破旧的狐皮大氅上,蜷成了一团,歪着的脑袋靠着狐裘的领口位置,仿佛睡在那人心尖上,从此不理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