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于此,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恨意是他这年从未经历过的事,就是沙场对阵,对敌方将领也只是敌意而已。
他此刻却学会了仇恨。
猛地起身,季玖抓过衣物套上,看着镜中那人苍白的脸,仔细束发。
他戴了高冠,一根血玉红簪穿在冠上。
他往日里简单惯了,今日遭此劫难,愈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神情頽萎。
却不知他身后有一人,一直在静静看着,看着他在桶里洗涮时的愤恨,看着他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被击倒过的行迹,这样的性子,宛若那世的沈清轩。
从不低头,更不折腰。
除了对他。
季玖出了门,坐了一顶软轿,轿夫抬着他一路向北,出了北门城门,直奔林间大道,伊墨知道,在那大道中腰,有一小路,小路直通山道,山道尽头,是久负盛名的一座庙宇。
显光寺。
他这是要除妖了。
伊墨没有再跟上,而是回了季玖书房,坐在他常坐的那张椅上,望着案牍。
几份公文,一些不曾写过一字的白纸,还有些收拢在边角处的卷轴。
伊墨展开来看,是季玖无事时做的画。
笔锋凌厉,画风孤傲。
高山异石,竹节森森,不再有丝毫旖旎柔调,与前世喜作的荷塘月色,桃花千里截然不同。
落款一个“玖”字,再无其他。
玖,墨玉也。
伊墨的指腹在那落款处轻轻摩挲,宛若爱抚恋人脸颊。
触手,仍是凉。
伊墨想,你终是要除我了。
可这天下,还轮不到你翻云覆雨。
前世儒生,今生儒将,也不过是这浩渺天地间的一粒小小尘埃。
除他的人,怎么也轮不上他。
他是伊墨,不是狐女,便是死,也要自己心甘情愿才行,被人乱棍打死,那不会是他的结局。
伊墨收回手,施法将那卷轴恢复原状,现了身形,坐在椅上,安然等待。
等着看那人如何失望与不甘。
就像自己一样。
季玖匆匆而去,又匆匆赶回,带着满身不适,与一僧人同归而来。
夫人闻讯赶到门口,见了和尚愣了一下,问季玖:“家中要做法事?”
季玖笑了一下,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迎面而上,道:“我常年征战,曾有一道人说我身上杀气太重,易招邪风。既是难得归家一趟,找个法师来家中护佑,也无甚不妥。你去屋中歇着,待法事完了我再叫你。”
夫人听着,也觉得无甚不妥,况且昨夜不知为何突然睡去,醒来夫君性情暴戾,又古怪的在白天沐浴,合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