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是兄友弟恭。
却没有人知道,沈祯每天都吃哥哥送给他的“糖丸”,那“糖丸”是沈清轩抓了院中蚯蚓松过的泥土,搓成的泥球,泡了糖水裹在外面,威吓着他吃的。
沈祯吃了,苦着脸,怕哥哥不理他,每天都吃。
吃完了就肚子痛,隔三差五看大夫,后来大夫下了猛药,那孩子肚子里落下几条虫子来。
仅仅是这样的小折腾,原本圆鼓鼓的小腮帮子,立刻就没了。
却从来不敢对别人说,因为说了,哥哥就不理他,还会揍他。
后来大些了,沈清轩知道他能记事了,就不干这样的事了。
使着眼色,怂恿他上树掏鸟,专挑那些枝干细小的树让他去,沈祯上去了,每回都摔下来,摔了几次,也聪明了,每次都爬的不高就故意摔下去,摔也摔的不太疼。
他的哥哥哪里容得他在自己面前使心眼,于是有一天,挑了个长出院墙的大树,让他去掏上面的鸟窝。
沈祯上去了,上到最高。不敢下来。
沈清轩张了手,用口型说你跳,我接着。
虽然隔得远,沈祯看不见他的口型,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沈祯那时六岁,虎头虎脑的望他一会,就真跳了。
沈清轩怎么可能会接他。只动也不动,冷眼看着他跳下来。
沈祯半途被树枝挂住,没摔断胳膊腿,却也肩膀脱了臼,挂在树上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有人赶来救他。
他被佣人抱着去找大夫,在佣人怀里,发现之前坐在树下的哥哥已经不见了。
那个时候,沈祯仍是懵懂,却也隐约明白,哥哥是不喜欢他的,讨厌他的,想要害他的。
只是他仍喜欢哥哥,仍要跟在他身后,扶在他的腿上,看着从来没站起来的哥哥和颜悦色的对他笑。
每次在他伤的更重的时候,哥哥就笑的更灿烂些。
眼神也明亮起来,不再那么阴沉。
于是沈祯继续顶着调皮淘气的名头,让自己一次次受伤。
直到有一次,沈清轩给了他火捻子,让他在柴房里点火,说生火自己烤红薯吃。
等他放了火准备出去时,才发现柴房的门被锁了。
他拉不开,再也出不去,火越来越大,在火舌舔舐到脸庞时,八岁的沈祯透过燃烧的窗棂看到了哥哥的脸。
仍是含着笑的,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沈祯说:“哥哥!”
“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他什么话都不说,他只喊哥哥。
一如当年坠入冰窟的沈清轩,冲着推他下去的背影喊奶娘。
只是他的哥哥,当年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救。而他却有。
他的哥哥终是打开了柴房的门,爬着将吓傻了的孩子拖出来,扑灭了他身上的火,一手搂着他爬到一边,兄弟两人便抱在一起,看着那柴房化为灰烬。
事后没有人知道这场火是为什么燃起,也没有人知道才十五岁的沈清轩怎么把沈祯从火场里拖了出来,沈清轩说不了话,沈祯则一提到火就打哆嗦,死活不说。
直到一天夜里,沈清轩迷蒙中醒来,黑暗中的床边站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在寒气中瑟瑟发抖,光着脚丫踩在地上,怯生生的望着床榻上的兄长。
沈祯说:“哥哥,你不讨厌我了吗?”
沈清轩燃了烛火,看着他,也不知多久,才点了头。
往事至此俱消散。
沈清轩喝了一盏茶,又倒了一盏,沉默着,仰头喝下,才看向伊墨,笑:“很奇怪。我对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后来又对他好,心里却没有一点愧疚。我只觉得,我当初要杀他是应该的,后来不杀他,对他好,也是该的。从来没有一点愧疚感。你说奇怪不奇怪?”
伊墨摇了摇头:“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