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阿婉没少找你们抱怨我。”
“本就是你自己有错。”
“是,我的错。”甄尧笑道,“喏,就当给赔罪打个样,快尝尝,这可是大老远从趾刺史部送来的,珍贵无比。”
居然是荔枝。
没成想此时此地还能有幸再见到这类水果,怕是皇室待遇也不够着了。当年汉和帝就因荔贡过于劳民伤财,下谕废除。百年过去,载运之艰难,于四海鼎腾的今朝更甚。
“哪来的?”
鲜红的荔枝,当真应了那句,灼灼若朝霞之映日①,可若仔细看,透过美丽的外壳,每颗之上仿佛都血渌渌写满八个字,奔腾险阻,死者继路②。
“兄长,咱们再贪嘴,也莫要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甄尧委实哭笑不得:“好妹妹,想什么呢,怕是太高看你兄弟了!我若有那门道,做事何愁不成,跟几颗荔枝计较什么。只他谢容允乐意费心,琢磨了个绝妙的法子,以青筠储之,蜂蜡封之,蜜水浸之,可保十数日色香不变。③”
“当真?”
闻此,季蘅才搁置了赌气,用帕子接过来,先是凑到鼻下好奇地细嗅。
“大可放心,这些都是给你一人的。我已经尝过了,没烂更无毒。”
话已至此,她仔细剥好一颗,然后小心翼翼送进嘴里。
是因路途遥远,味道已不算新鲜,没有记忆中那般美味,但聊胜于无。
一旁的甄尧似乎若有所思,深深量了她几眼,妹妹今日这身妃色斜襟薄裳衬得人比平日更甜俏,肌肤宛如荔枝果肉一般白皙……原来早已长成大人了。
“喜欢吗?”他忽将目光投向了湖面,意味深长地问。
季蘅卖乖倩笑:“多谢兄长。”
“不必谢我,这些荔枝归根究底是谢容允为讨好袁二公子准备的。”甄尧说,“你若喜欢,就该亲自去跟他道谢,或能吃到更多。”
笑容从季蘅的脸庞骤逝,扫兴得甚至有些食不甘味:“那我不喜欢了。”
已经咽进肚的没法再吐出来,她只好把所剩的最后一颗,讪讪还回了翡翠杯里。
无甚意义,但至少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哎,便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甄尧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这个妹妹,坚决、果毅,时常犯犟,但好在会审时度势,顾全大局,很少叫人下不了台。唯独对袁熙的态度,却是异常反感,恨不得把“避君三舍”直接亮在脸门上。
费解啊。
甄尧挠了挠鼻翼,企图掩盖住情绪中的忧虑和茫然:“这就吃饱了?”
季蘅倒直言:“我害怕眼下收到的馈赠越多,将来付出的代价越大。”
“傻丫头,兄长还能因为几颗荔枝把你卖了?东西是我带来的,那账也该算在我身上。”甄尧轻叹气,言不由衷道,“至于袁熙,你不愿见,就不见吧。”
不知不觉,日光开始西斜,天地间慢慢披上朦胧柔和的暖调,成群的水鸭子浮在碧湖,偶有松鸦成群,栖在高高的树顶。
久久,季蘅忽开口:“我最近喜欢上律曲,可以请襄玉坊的琴师到家里授业吗?”
“看中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