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来胡闹!”
这几位凑在一块儿乱起哄,季蘅却略无奈地撇开脸,真是幼稚又无趣。她现下疲惫得很,只想好好躺平休息,虽在马车打了一天的盹儿,却颠簸得满身酸疼。
新的甄府没有以前的老宅大,毕竟邺城的地段比毋极贵多了,但各院都更显气派。
季蘅的新住所唤作集芳馆,两边楹柱分别镌着“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对此,她并不反感,便懒得再改名。
毕竟自己在这处是住不长久的。
甄氏具体哪一年嫁给袁熙的,她以前了解三国历史的时候从未关心过,史书上大约也没详细说,只清楚记得,是建安九年,曹军占取了邺城。
算算距今多少还有六年,那就是说,六年后,就要见到那位把自己弄死的冤家,也不知他生得何种模样,什么性子……既忐忑,又莫名有些拆盲盒的期待。
而放眼现在,袁府那边也不太平静,二公子亲自到城外接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邺侯夫人的耳朵里。
可惜刘氏近来心里有气。
前阵子蹋顿贡奉了一名乌桓美人,名唤伊茹娜,袁绍甚是喜爱,几乎日日宠幸。这茹姬不愧出身茫茫草原,性气泼辣,堪比野马驹一般刁蛮豪横,不知是否仗恃自己受宠,连女君也敢顶撞。
袁绍正当兴头上,连先前最得势的宿夫人也冷落不少,自然对这个新欢是处处维护,这几日行军在外,竟把她也一并带上了。
还敷衍说什么,谁让人家会骑马,会射箭!
刘氏难得吃瘪,只能把气撒到别处——是借着幺儿惊痢的由头,狠狠敲打了其生母,又四处斡刺,重罚了另一个打扮鲜艳的婢妾。
刚舒坦没多少,偏袁熙这时候非要撞了上来。
“好啊,亏得还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子,如今竟敢屈尊枉驾去城外迎一落魄之户?”刘氏有些恨铁不成钢,手掌也拍疼了,“倒要看看是多漂亮的狐媚,把我儿迷得这般低三下四!”
外甥女温令磐就立在一旁惴惴伺候着,她性子有些怯懦,往好听了说叫温顺文弱,可当姨母真正发起火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想上前斟茶安抚,却又怕得畏缩。
正当气头上的刘氏本就心烦,平日里便最看轻她这一点,于是掐了掐左手所持的白玉珠串,鄙夷地剜了一眼,挑剔道:“也怪你模样寡淡,又不会来事,莫说入不得二郎的青睐,便是我这个长辈都瞧不上,若非瞻顾你母亲的情面,早将你赶走了,何须浪费这点唾沫。”
可怜那女郎吓得连忙跪下,强忍哭腔:“是磐儿无能,但还请姨母爱惜身体,千万息怒。”
“息怒?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日夜气我恼我,盼着我早登极乐才是!”
见状,周遭伺候的仆妇丫鬟也都慌忙跌跪,不敢吭声。这厅堂虽宽敞明亮,气氛却十足压抑。
还好这时,袁尚进来请安了,那副虚伪的天真烂漫样子,轻易戳破沉寂的泡沫。
“阿母。”他很有眼力劲,揖完礼,乖巧凑到刘氏跟前,欢喜道,“这是沃雪铺的小食,孩儿今日路过,特意带了新品给您尝嘴。”
刘氏撂下脸,摆出一副哀怨的模样:“还是尚儿有心,你那两个兄长要是能有一半的乖顺,为母岂会……”
话半,却又叹气,用巾帕拭了拭干燥的眼角。
大哥已经回了青州,气也早该气完了,那剩下的,敢在母亲跟前继续犯浑的人,就只有二哥了。
袁尚低头瞥了眼一旁缩成团抿泣的女子,明知故问:“温表妹怎么在这跪着,仔细膝盖疼。”
“她胆子忒小,旁的声音大些就犯怵,”刘氏皱眉,“快起来吧,回去洗把脸,瞧这脏兮兮的模样,跟谁欺负你似的。”
令磐如释重负,赶忙起身告退。
“不说这个了。您快尝尝。”
“妙兰,拿去后厨热一热。尚儿你且先坐下。”刘氏这会子可没什么胃口,继续念叨,“你那温表妹到底出身书香,没成想如此小家子气,哪及她母亲的半分气派?平日里做小伏低,又爱哭,啼哭起来也是呆呆笨笨的,跟在我身边快半年了,是没见过那些婢妾怎样献媚惹人怜的吗?”
刘氏这话却很矛盾,一会儿指摘外甥女不够端庄大方,一会儿又嫌弃她没有手段招惹男人。
“孩儿可不懂,但孩儿最讨厌那种下作的柔靡模样。”
“你是好孩子,阿母有你,宽心多了。”
袁尚应声:“哪个不长眼的又惹您不快了?孩儿替您讨个痛快!”
“二郎如今长大了,脾气也渐长,有自己的主意和小心思了,就连阿母也过问不得,以后若再娶了新妇,岂不是要与你长兄一般,将阿母全然抛诸脑后了?”
“怎么会?”他讨好道,“若真如此,孩儿这辈子都不要娶妻了,只永永远远孝顺您与父帅。”
“胡说什么,倒不要你在这乱表忠心。”刘氏笑嗔,“我与君侯最操心的,还是你的婚事。慢慢挑,可不能草率。知道你看上了春幡那丫鬟,过几日开了脸,就送进武魁院服侍你。”
闻此,袁尚躬身长揖,已然喜形于色:“孩儿多谢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