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飞鸾早就消了气,见她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战战巍巍,像是怕自己余怒未消,心里先心疼上了,顿了顿,手摸到她下颚,慢慢抬起她的脸庞,让她正视自己:“我没事。”纪蓉狐裘上的风毛全都倒向一边,纷乱不已,显然是着急骑马回来的。景飞鸾帮她宽了大衣,带她到火盆旁的位置上坐下,皱眉说:“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被逼到绝境想要奋起反击,殊不知只是蚍蜉撼树而已。”纪蓉听他说的气派,心里想着实际上不知该是如何惊险,她光是听雨石他们描述就已经吓得半死,亲身在其中又该是多么的恐怖可怕。见景飞鸾行动自如,还是不放心,伸手摸了摸他胸前背后,见果然无碍,才再一次确认问:“果然是没事情吧?”太阳已经落下,有些昏黄的灯火照着他们彼此的双眸和脸颊。景飞鸾沉静俊秀的脸庞上忽然就绽出一个笑容来,那一双眼睛像是秋水一般明亮无波,深邃无底。纪蓉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又眨了眨,在他美丽无匹的眼神攻势下才算是放了心,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是谁有天大的胆子,居然来刺杀你?”她终于想起来兴师问罪了。景飞鸾冷哼了一声:“蒙脸穿黑衣,明面上藏头露尾,实际上一拷打就招认是萧竞瑞的人。”纪蓉自打在京都开了不少店铺之后,对这里的达官贵人高门大户也都多少有了些了解,尤其是那些声名在外的她都记住了名字。一听萧竞瑞,就想起来这人是平王的二儿子,既不像他大哥那么老实稳重,又不像他小弟那么聪明能干,但胜就胜在他是王妃肚子里生出来的,是嫡子,所以在家中很受娇宠,就算平王比较欣赏的实际上是小儿子,明面上也都是向着萧竞瑞的多。“是他?”纪蓉打心眼里不相信这种人能有召集刺客刺杀景飞鸾的本事。景飞鸾见她露出疑惑的神色,淡淡笑了:“自然不是他,他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那是谁?”纪蓉越发着急问,不问出这个人,心里就揣着一个大石头一样,居然有人敢刺杀景飞鸾!想一下就觉得心里愤恨的想要将那个人抓出来绑好,将景飞鸾差一点受的伤害全都还到他身上。景飞鸾笑道:“除了大理寺在查办,还有蝠部在查,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罢了。”纪蓉心里后怕的厉害,连连嘱咐丁虎等人说:“以后将军出门不许再骑马了,必须得坐马车才行,要知道名刀好躲暗箭难防,再不许像今天这么不经心。”丁虎等人都应了一声,景飞鸾朝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纪蓉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后背靠着椅背放软身子,低声说:“你也太让人提心吊胆了,我一听说有人刺杀你,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最难受的就是刚才惹你生了一回气,眼睁睁看着你走了。”景飞鸾心下一甜,唯一的一点火气已经全都烟消云散了,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了几句,纪蓉茫然的回头看他,小声说:“你还生我的气么?”景飞鸾笑道:“什么气,我何时生你的气了?”纪蓉就跟着他一起笑了一下,有些释然的说:“都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去海上了,就在京都里陪你,等你把手头上的事情都解决了,有了时间咱们两个一起去。”景飞鸾很干脆的说道:“好极,我一定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空出时间来咱们好好游览天下风景。”纪蓉十分高兴的看着他,跟他讲了讲今天拍卖行里的故事,谁和谁为了争一个珊瑚差点打起来,谁买了什么东西当场送了人,或是哪一家忽然把家里十分宝贵的东西拿出来拍卖,赚了好大一笔钱之类的……她说了一些之后也不愿意讲了,与景飞鸾聊天的时候就是这一点不好,虽然心里是想着跟他分享自己的成就,但是涉及到俗之又俗的金钱,就好像是亵渎了他一般。景飞鸾听得十分有趣,忽然见她不讲了,愣了一下:“怎么了?”“你吃饭了没有?”纪蓉后知后觉:“这一闹闹出来好大的动静,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吧。”景飞鸾说:“确实还没有吃。”纪蓉就瞪圆了眼睛,对身后的嫣红柳绿两姐妹说:“去置一小桌饭菜来吧,今日我们就在这花厅吃了。”两姐妹答应一声连忙退下,不一会儿呈上不少食盒,一个个摆在小桌子上,原来府上早就准备了酒菜,只是两位主子回来了好半天一直没有提吃饭的事情,这才没敢唐突的送上来。纪蓉先是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景飞鸾一愣,笑着说:“你什么时候练的这样好酒量?”纪蓉吐了吐舌头:“我是刚才跑的太着急了,心里面又慌的厉害,先喝一杯酒压压惊。”景飞鸾嗯了一声:“慢些喝,咱们两个一起喝酒才有趣味。”亲自给两人都斟满了酒杯,两杯相碰,叮的一声脆响。,!纪蓉又喝了一大口,正要吃一口菜,忽然听到外头雨石来报:“门房说门口有贵客在候着,说是将军和夫人的老友来探望。”纪蓉听到的时候停下筷子,转头看景飞鸾,景飞鸾脸色头一回这么不加掩饰的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沉声说:“是温公子不是?”雨石低声说:“是温峤温公子。”景飞鸾看了眼纪蓉,想了下这人下午还说怕打扰他们两人,现在又忽然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便说:“让他进来吧,以后温公子来了……不用拦着。”纪蓉心里一甜,心道今天下午的事情可算都过去了,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伸出手对景飞鸾说:“来来,我敬将军一杯,温峤怎么说也和咱们在西域同甘共苦,以后来了自然要当老朋友放行才对。”景飞鸾心里想着,在西域和他同甘共苦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但他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儿又收不回来。过了一会儿雨石已经带了一个穿着黑衣锦袍的青年进来,温峤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纪蓉,纪蓉已经站了起来走出来几步迎接他,凉风吹在脸颊上,夹带着一点两点的雪花飘落下来。摇摇头,看着这个熟悉的人,又想笑又想哭。和温峤两人在西域时候的情景,像是就在眼前。那个时候她还是女扮男装跟在他旁边的一个小黄脸,后来练了一手好剑,再后来他们两个一起守城,杀的兴起的时候血溅了各自一身,互相后背靠着后背,过命的交情。飞雪染花,冷酒酿香。温峤微微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笑着望着自己的纪蓉,这样快乐无忧的笑容,让他的心都有些沉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样的安静平和,像是一切都已经能够放下,一切都已经满足。景飞鸾在她的身后,从灯火辉煌里走出来,轻轻将她揽住。温峤的脚步慢了下来,轻轻捂了一下胸口,觉得那里又在闷闷的疼痛。那是一种熟悉的,沉重迟钝的痛楚,他从前不曾熟悉过,后来在认识了纪蓉之后,在某一刻开始,这种痛苦开始扩散。要命。这风花雪月的晚上,居然是又痛,又苦的。“头一次见你穿女装。”他终究还是开口说。“很美。”新伤叠上了旧伤,新愁覆了旧苦。守住山峡关的功劳终究是算在了自己的头上,这样的好事情自然要加官进爵,但他们家在朝中一向是特殊的所在,所以除了圣上口头上的奖赏和一堆黄金白银丝绸房屋,其余什么都没有。但温峤没有别的什么抱怨,纪蓉可是什么都没有呢,就把所有的功劳都让给他一个人了。所以请命回京都,父亲和老皇帝看在他劳苦的份上都同意了,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心里面最想念的,除了家人,居然还多了一个人。只是景飞鸾这个大将军事情多,所以想要约见他再来府上拜会,居然好几次都没有见到。如今纪蓉的身份不再是纪小公子,而是变成了将军夫人,更加难以直接约见。只好在拍卖行的时候送了信过来。到如今耐性告罄,直接来了她的府中。他细细看她的脸,蒙蒙的昏黄光照下,她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了一片小扇子样的阴影,脸颊清瘦了些,精神却很好,笑着看着自己的模样,也是那般的美好。纪蓉也在看他,觉得温峤许久不见,更加清癯,想到他的身体,心里有些酸酸的,笑道:“起风了,快进屋子里来吧,外面冷。”温峤看看天色,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长睫上,他就淡淡一笑:“落雪了。”三个人一起愣愣看着白色的雪花像是在他这一句有魔力的话之后立刻的飘满了天空,还是景飞鸾先反应过来,说道:“进来坐吧,我们正好刚刚吃饭,一起喝一杯,暖暖身子。”温峤看了眼景飞鸾,点头随他们一起进了花厅,坐在纪蓉对面。小侍从已经给他准备好碗筷杯盘,温峤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菜色,有几个是从前纪蓉给他做过的,有几种是他也没见过的。三个人刚才还是老友相见的场景,现在又没有了话。温峤安静的夹菜吃饭,纪蓉看看温峤,再看看景飞鸾,也不敢随意起话头了。在花厅里的灯光更亮了一些,便能看清温峤锋利飞扬的眉毛,还有大而深的眼睛。温峤吃了一口菜,忽然抬眼看她:“怎么不吃东西,看我做什么?”景飞鸾的筷子忽然碰到了什么,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纪蓉茫茫然的说:“温峤啊,你怎么又瘦了,这一回郝连申也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我出资在京中给他开了个医馆,如今他生意火爆的不得了呢,你若是有空,就让他给你看一回,就一回,好不好?”她说的郑重,十分的诚心诚意,温峤本想拒绝,可看着纪蓉的模样,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琉璃盏的光芒十分柔和,将她整个人都映出了一身淡淡的金色,温峤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好啊。”,!纪蓉松了一口气,低头夹自己:()田园名门:一品农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