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怯懦的由来,莫过于忽视与欺辱,如今作为佟扬灵的师攸宁很想扯着佟行周的衣领问问他,你难道没有看到女儿我苍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吗,懂不懂里外亲疏?!
可惜屋里传出的,不过是低低的安慰声,以及半点都不避讳的来自继母的指责声。
“我是将她当做亲女儿来疼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怎地偏巧她的就捂不热呢。”
师攸宁盯着青石地板,还亲女儿,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鬟吗?
“仁哥儿是吕家的独苗啊,我可怎么同哥哥嫂子交代?”
师攸宁盯着自己按在地上的小玉手,这手是真白啊,可惜就是忒瘦,佟府如今可没有男丁,谁还不是独苗了!
“好好的姑娘家整日介不服管,还敢蛊惑表兄为她摘荷花,这是哪门子的大家闺秀?”
师攸宁用自己瘦弱的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的爪子不耐的抠抠地面,老娘在自家后院晒太阳的时候被窜进来野狗惊了,还不能拿棒子将狗撵走了怎地?
屋里头,安慰了几句便懒得说话的佟行周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喝茶,眉眼在茶水氤氲的热气中模糊了人到中年的岁月痕迹,让原本的五分俊俏模糊成了十分。
吕氏拔高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她原就是钦慕这人风度过人才甘愿做了继室嫁进来的,前头的嫡女是国公府千金留下来的又如何,还不是被她指使的团团转。
“舅兄那里,我会亲自去致歉。”佟行周虽看不上长相鲁钝行事毛躁的吕飞仁,但却先有了退让的意思,这是防备吕家因着这档子事发作到生意上借机压价,又道:“扬灵也是,定会好生的去陪个不是。”这是将错归在佟扬灵身上的意思了。
外间,即使跋扈如吕氏手下的奴仆,对跪着的瞧上去便孱弱的大小姐也有了些同情,吕家公子窜进内院出了事,老爷却一口便将过错定在了跪着看上去都要断气的这位身上,好好的闺秀活的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有脸面呢。
里间里,被佟行周拉了手在掌中摩挲的吕氏微红了脸,嗔怪的道:“我也不想老爷为难,这便都听您的吧,仁哥儿性子最是宽厚,想来也不愿让咱们府上和我娘家存了隔阂的。”
跪在外头的师攸宁垂着的面容微微勾起个讥讽的弧度,好戏开锣喽!
就听原本被赞性子宽厚的吕飞仁断喝一声:“佟家算什么东西!”那眼却还是闭着的,显见得是说的浑话。
佟行周脸色一黑便松开了吕氏的手,若不是还有些理智,他能将手里的杯子砸过去。
“老爷,你听我解释,仁哥儿这是睡魇着了,郎中说醒过来就……”吕氏着急忙慌的解释,恨不能另有个分身扑过去捂住外甥的嘴。
似乎被魇着的吕飞仁显然不太知道顾忌自家姑姑的脸面,又断断续续的道:“表妹,虽然是做小……”他哼哼唧唧的笑了几声,怎么看怎么猥琐:“有姑姑在……”
短短的几句话让脑子足够正常的佟行周脑补出很多,不可置信又嫌恶的看向急的手足无措的吕氏,从吕氏又扫到了躺在床上的吕飞仁,佟家在吕家眼里不是个东西,自己的独生女儿已经被人惦记着要做小了,那吕氏这个妻子又在从中起了什么作用?
让人说真心话什么的,师攸宁可真是太喜欢了,对于虚伪好面子的佟行周来说,吕飞仁的话可着实将她这便宜爹的肺管子翻来覆去的戳了个没完。
佟行周毫不怜惜甩开吕氏拽着的袖子,满脸厌恶的道:“你们吕家金贵,那你便回吕家过去吧!”待拂袖出门后,看到还跪在地上的,怯怯又带着关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不由的便多了些怜惜之意:“扬灵,起来吧,委屈你了!”
“爹爹不要气坏了身子,其实跪着跪着就习惯了。”师攸宁挂着泪珠儿的小脸濡慕的看着佟行周:“只要母亲能消气,让女儿怎么样都可以的。”
至于跪着跪着就习惯的话可不是师攸宁浑说。
前天佟扬灵在花园里跪了两个时辰,因为园子里那一盆金贵的绿菊莫名其妙的只剩个杆儿,而那巴掌大的花乃是从她的院子里找着的,五日前还跪过一场,因为伺候吕氏用早饭的时候舀出来的汤太烫了些,总之就是在她来之前,佟扬灵五天一跪三天一训乃是家常便饭。
“经常跪?”面子掉了一地的佟行周原本并不想在此停留,但女儿的濡慕让他那仅存的一丢丢父女之情出来逛荡了一圈,不过须臾面上的怒色便又显了一层。
“老爷,你不要听她胡说!”急急赶出来的吕氏狠狠的剜了佟扬灵一眼。
被佟行周拉起来的佟扬灵瑟缩的躲在他身后,惊恐的道:“父亲,女儿不想待在家里给您添麻烦,送女儿去外头的庄子上、庙里,或者外祖家都成,女儿不想您和母亲吵架。”
敏感的捕捉到“外祖家”三个字的佟行周护着佟扬灵的这个女儿的心思坚定了许多,虽然元夫人去了,但因着与国公府的一层姻亲关系,江南地界上的许多官家都给他几分薄面,而这个女儿正是维系和国公府关系的关键。
她怎么还敢笑,真是胆子肥了,愤恨的瞪着佟扬灵的吕氏没有错过在丈夫身后装可怜的佟扬灵眼中的笑意,脑袋一热一巴掌便照着佟扬灵甩了过去。
“贱妇,你怎么敢?”佟行周毫不怜惜的将行凶的吕氏推搡开,他到底是个壮年男子,手劲大了许多,吕氏不由踉跄后退差点便摔倒。
只是吕氏没有摔倒,佟扬灵便先似乎受惊过度的摔在了地上,即使如此她还不忘扯着便宜爹的袍角求情:“父亲,女儿不怪母亲的,只是女儿不想嫁给表兄做小,荷花也是他要摘的,他的小厮拦着女儿不让女儿离开……”
最终的结果是佟扬灵这个女儿被黑着脸的佟行周抱回了院子,待看到女儿院子里伶仃几个丫头那懒散劲儿,还有屋里寒酸的摆设时,脸上的黑气已经环绕到了周身,他知道继母与嫡女总归是有隔阂的,但不代表嫡女被如此欺辱却半点触动也无,尤其这女儿懂事且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