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囚犯只有田大壮一人,但整个死囚牢却出奇的深邃悠长,铁锈味混杂在苔藓的潮湿味道中,更让这死气沉沉的牢房透出一股冷煞的凶气。
范炎霸再顽劣浮夸,也毕竟是贵胄巨卿,身上的豪霸之气丝毫不受死囚牢的煞气所扰,阔步往里走,可没走几步,却发现柳沐雨渐渐落后。
范炎霸不动声色地放缓步子,小心观察,只见柳沐雨气息稍喘,身形僵硬,脸上更是泛起红潮。
与范炎霸两人走在这幽闭的刑囚死牢里,柳沐雨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如果就此被范炎霸深囚在此,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再烦恼那些世俗纷扰,不用再去担心别人的鄙夷厌弃,也不会害怕忠烈满门的家声抹黑而不敢接受范炎霸的求欢了?
这样的想法吓到了柳沐雨,难道自己真的对范炎霸上了瘾,着了魔?怎么能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手突然被一个热烫的大掌握住,柳沐雨从懊恼中惊醒,刚想抬头出声,却被范炎霸捂住嘴。
“嘘……”
手指指了另外的一个拐角,透过幽暗的光,隐约看到一个牢头装扮的男子向关着田大壮的监牢摸去。
什么人?!
柳沐雨与范炎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放轻脚步,悄悄靠近。
将军头铁锁被钥匙打开,牢门开启传来“吱呀”声。
田大壮全身是伤,气息奄奄地瘫趴在牢室角落的草垫上,肋骨折了三根,左腿也被打断,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垂在一边,脸也被打得青肿,眼睛已经无法睁开嘴角和鼻孔也都渗出血丝。
“大壮……”来人轻声呼唤,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疼惜。
“啊……你……于长荣?”田大壮青肿着眼皮睁不开,隐约看到一个牢头打扮的男人走向自己。
“大壮……你怎么被……打成这样?”
虽然忽闻田大壮竟然是敌国的奸细,于长荣可谓深受打击,但心中还是有着浓浓的不舍,得知田大壮将在几日后被斩首,于长荣也顾不得其他,买通死牢的看守,换了牢头的衣服偷偷潜入,只想再看他一眼。
“长荣……你是来杀我的吗?”
努力想要冲着那人笑,可脸上只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看到于长荣的到来,田大壮突然轻松了。
他知道自己连累了于长荣,在这平遥关自己唯一觉得亏欠的也是他,若是他来取自己的性命,自己一定死而无憾吧……
“我……”于长荣哽住,当他知道田大壮接近自己只为了盗取城防部署图和其他情报时,确实恨不得杀了他,可如今见到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心里却只剩下不忍,“大壮,你不要多想……我,我来看看你……”
“真好……临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我愿足矣……”田大壮努力想要支起身子,这断的肋骨刺得他胸痛,咳出一口血沫儿。
“大壮!大壮你别动……小心伤口!”
于长荣赶快上前扶住田大壮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尽量不去碰到他的伤口,“不要说话了,你好好休息……”
“不,长荣,我想说……我知道,我时日无多,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捏住于长荣的手,田大壮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将那人好好看清楚,印在心里,这样即使在黄泉路上,只要想着他的音容笑貌,也就不会孤单害怕了。
“长荣……我其实叫乍仑旺,意思是——昌盛,我的母亲希望我的出生,能给我的部族带来昌盛……我生在光寮国的一个贫瘠的山村部落里,那里的人虽然很穷,但是都很善良,我很小的时候父母相继病死了,就是那些邻居乡亲们辛苦把我养大……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让家乡人都能吃饱饭……”
一阵猛烈的咳嗽,田大壮呼吸困难,于长荣尽量轻柔地抚平他凌乱的头发,轻声安抚他慢慢说。
“我十岁那年,家乡来了强盗,把我们很多孩子抓走,卖给其他部族做奴隶……我也被卖给一个富户做家奴,可那家富户的庄园其实是光寮国培养暗卫细作的地方,因为我长得和这边人很像,训练了几年便被派到这里做奸细……其实,我很高兴能来这里,盂兰镇的人都很好,对我这个异乡人也很热心……为了掩饰身份,我娶了李家的寡妇,但我从……从没有和她同过房……”
田大壮脸上泛起红晕,喘了口气:“我知道我是早晚要离开的人,不能……不能祸害人家……”
“大壮……”于长荣忽然意识到,田大壮这是在向自己表白!
“他没有与他娘子同过房……”
也就是说,这个身体,只有自己一人碰过!于长荣原本酸涩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娘子对我很好,在这边的日子让我想起最初在我出生部落的那些时光,只是这里的人更富庶,有广袤的良田……若是我的家乡也能像盂兰镇这样,该有多好啊……”透过田大壮青肿的眼皮,闪过一线希冀的光。
“最开始,我……我是故意接近你,却没想到你……你对我……有那样的心思……”田大壮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羞涩,若不是脸上肿得看不出表情,一定会露出小女儿般的娇态,“刚开始我很恨你,但我劝自己说,为了情报,为了我的家乡,我要忍耐……可是,从来没有人像你那样对我好,那么关心我……其实,后来那些日子……我,我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