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刀在肚中思量,孙老七却已滔滔不绝地将当日情形说了出来。
“经过李班头提醒,我情知此事既然被我们遇上了,处理得妥当是一个发财机会,但处理得不妥,只怕祸患无穷。于是,我便悄悄问了李班头一句‘顾总管说此人是自杀?’,李班头点了点头。有了这句话,我办起事来便轻松了,反正尽量往自杀上靠便是。尽管如此,验尸所必须要做的,即便是走过场,也是要做的。”
说了这一大段话,孙老七缓了缓气,故意避开温师仲严厉怨恨的目光,接着道:“验尸第一步是查看外观。那尸首除了心口插着一把匕首之外,右肩锁骨下还有一道小伤口,似乎也是匕首之类的铁器划伤。本来粗粗一看的话,死因便应该是心口的那一把匕首了,但我观察了一下,发觉有异。以常理推断,匕首刺入活人的心房,血液必然会顺着匕首的血槽呈放射状喷洒而出,但从现场看来,血液却是顺着匕首的血槽缓缓流出,堆积成滩。这说明了,心口那把匕首是在那年轻人死了之后再插上去的。不仅仅如此,右肩锁骨下的那道刀伤细长、不外翻、无大量血渍,也说明了它是在那年轻人死后再由人添上去的……”
孙老七说到这里,厅内众人早已在席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看着温师仲的眼神中俱是怀疑之色。
尤其是南宫渐雪,她眼中已不仅仅是怀疑,简直是鄙视了,卞停究竟老成持重些,不愿将自己的心意暴露在大众之下,而是低着头闭着眼,竟似睡过去了一样。
被数十人这般看着当然不是个滋味,温师仲有心要辩解几句,却被杨四用眼色阻止。
孙老七继续道:“其实这时已经可以肯定那年轻人是他杀了,因为只有凶手才会在死者的身上作手脚,将其伪装成自杀,但验尸是有程序的,该做的还是要做下去,尤其那年轻人的死因并未查明,出于多年来的职业习惯,我还是继续做了下去。验尸第二步是银针探毒。我用数根细长的银针插入尸首的腹部、咽喉、食道等各处,结果取出一看,每根银针都变为黑色了。这说明死者曾服过剧毒,直入胃部。本来后面还有很多程序,如剖腹、开脑、碎骨等等,可李班头却悄悄对我说‘敷衍一下罢了,这么认真干什么?’,我一想也是,死因大致已然查明,实为毒毙,再求证下去也没什么大意思,便草草收工了。”
荀三弃拍了拍手掌道:“很好,说得很详细。孙老七,既然我十七弟死因是毒毙,为何你的验尸书札上却要写自戕?”
自然是受温师仲的指使了。
对照荀三弃之前所说的话,温师仲曾经专程拜访过孙老七,是以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
孙老七只是低着脑袋看着地上,说什么也不敢将“温师仲”三个字说出口来。
荀三弃当然不会在意,因为答案人人都已知晓,孙老七说不说已无关紧要了。
他冷笑一声,擡眼直视温师仲,道:“温师仲,你还有何话要说?”
片刻之前他还以“家主”二字尊称温师仲,此刻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虚伪的客套已是无谓,便直呼其名起来。
温师仲谨记杨四的吩咐,否认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胡说些什么,你要我说什么?”
荀三弃微微摇了摇头,嘲笑道:“温师仲,我一直以为你赤手空拳打下这一片天下,即便不是英雄,也算得上是枭雄了,岂料你居然敢做不敢认,行径直如无赖小丑一般,真是教人失望的很。”
温师仲大怒,喝道:“荀三弃,你别忘了这里是我温家的花厅,而不是你荀家的讲武堂,你如此侮辱于我,莫非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荀三弃哈哈长笑一声,阴森森道:“你要杀我,我便让你杀!只是天下之事都擡不过一个理去,究竟谁是谁非,可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卞大将英雄豪杰,南宫姑娘不让须眉,都是明辨之人正直之士,他们岂会坐视我被你无辜枉杀?”
南宫渐雪本就对温师仲有些反感,荀三弃此言一出,不禁当即表态道:“不错!我们白道中人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讲得是理而非力。荀大叔请放心,如果某些人当真要仗势压人,我南宫渐雪第一个不答应!”
荀三弃大喜,道:“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杨四暗呼糟糕,心内气得直想抽温老鸟一巴掌!
南宫渐雪本就对三家结盟之事不太热心,这下温老鸟出言不逊惹起她的反感,日后再要重新修好真不知要多花多少力气了。
正焦急间,卞停却开口道:“温家主,荀兄,两位暂且息怒。事实究竟如何尚未弄清楚,又何必急于相煎?在荀兄这边是找了个人证,而温家主这边却也有解释的权力,荀兄,你能否卖个薄面予小弟,稍待片刻,让温家主有个辩解的机会?当然,如果温家主的解释于情理不通,小弟也绝对会站在荀兄这一边向温家主讨个公道!”
和杨四所想略有相同。
卞停是站在大局上着眼,有心帮温师仲一个忙,以免温、荀两家当众破脸,破坏江北目前尚且还算稳定的局势,不然的话必然会影响到日后抗击花溪剑派的大计。
荀三弃人单势孤,之所以敢单枪匹马与温师仲理论,凭得便是希望卞停与南宫渐雪能居中说句公道话,令温师仲投鼠忌器。
如今卞停昧着良心暗地偏帮温师仲,就算心中不服,也只有无可奈何。
荀三弃冷笑道:“既然如此,大伙儿就捧着良心擦亮眼睛,看温师仲如何自圆其说罢!”
这“捧着良心”四字传入耳中,卞停不禁耳根一红,甚是惭愧。
有人搭好了退路,这种机会可不能放过。
杨四用手一捅鹰刀,鹰刀会意,忙跨前一步,道:“鬼兄,你不会介意我向孙老爷子问几句话罢?”
“又是你?”荀三弃一看到鹰刀就觉得火大,“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再胡言乱语卖弄口舌,可别怪我不客气!”
鹰刀呵呵一笑,道:“鬼兄,你太不了解我了。我鹰刀的确喜欢卖弄--口舌,但对象一定要如花美女,那样亲起来方才有味道。孙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个男人,我可没那种兴趣……”
众人哄堂大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