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停微笑道:“温师仲既然敢于袭击花溪剑派,必然是倾巢而出。所以这温府实际上也是一个空壳,守与不守都是一个样。鹰兄又何必着急?”
南宫渐雪也道:“卞大将所言极是。费心力来维护一个空壳,未免不智。”
鹰刀双眉一皱,慨然道:“难道我不知道此时的温家已是一个空壳吗?我如此坚持要保全温家,自然有我的理由。”
卞停呵呵一笑,道:“愿闻其详。”
鹰刀沉重道:“我先说一则小故事,你们听后就会明白了。大家都知道,我自小便是一个孤儿,在被我义兄收留以前,我一直在街上流浪,依靠乞讨过活。在南昌府,像我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儿有很多,我只是其中的普通一人。那一年,我十三岁,和平常一样,我早早地便来到了南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沿街乞讨,一路走来,倒也讨了几个冷馒头,心里很是满足,知道若是省着点吃用,这一两天内是不用饿着肚子了……”
卞停也是苦孩子出身,听了这一段倒也没觉得异样,可南宫渐雪出身于世家豪门,听见鹰刀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诉说凄惨往事,不禁甚是动容,不知不觉间眼中已流露出一丝怜悯之意。
鹰刀继续道:“也许是我高兴得过了头,一不小心竟撞到一个人身上。我赶忙道歉,可对方却是穷极无聊的街头混混,这种人平日里没事也要欺负我们这帮野孩子一下当作取乐,这下有了理由,哪里还会轻易放过我?那混混当即便扇了我两个巴掌,并劈手夺过我好不容易讨来的馒头扔在地上,我当然不甘心,忙蹲下去拣……”
南宫渐雪不禁叫道:“那馒头沾了沙子,还能吃吗?”
鹰刀看了她一眼,道:“馒头虽然沾了沙子,可剥去表皮还是能吃的。谁知那混混又是一脚将我踢倒,狠狠地将地上的馒头一个个踩碎,这下可真的不能吃了。本来若是往常,我或许就忍气吞声地走开了,毕竟馒头已经不能吃了,对方又是身高马大的成年人,我年小体弱哪里是他的对手?可也不知怎么的,那天我就是不走,一股子邪劲上来,暗暗发狠,就是馒头的碎渣子我也拣!于是,我继续蹲下去,一小块一小块地拣起来,捧在手心……”
卞停叹了口气,深知那时的鹰刀已被激起反抗之心。
鹰刀继续道:“那混混见我如此,又是诧异又是气恼,又是两脚将我踢倒,我手里好不容易拣起的碎馒头也撒了一地。我不理他,重新站起身子去拣碎馒头。就这样,我刚把碎馒头拣起来,那混混便将我踢翻,我就继续去拣……这样来来回回也不知经过多少回,我早已被他踢得遍体鳞伤,头上、脸上的血把我的眼睛都蒙住了,可我偏偏不肯认输,铁了心肠要将馒头拣起来。我也知道这些碎馒头就是拣回来也不能吃了,然而我心中却想,今天我便是死了,也要把馒头拣回来。”
“那混混当街这么欺负我,早已引来了众人围观,一开始大家都因为怕事而不敢出声,到了后来忍不住了,纷纷出言指责那个混混。终于,当我最后一次将碎馒头拣回来时,那混混居然住脚不踢了,反而用一种很佩服的语气对我说:‘小兄弟,我不是因为有这么多人骂我而停止打你,而是因为你是个好样的,你有种!我服你了。从今往后,你在这里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听他如此一说,我知道这次终于是我赢了。虽然我为此断了两根肋骨、头也破了、血也流了,可我知道从今往后这条街上的混混再也不会欺负我。不为别的,因为我敢于拚命,我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赢得了他们的尊敬。”
厅内一片默然。
卞停固然为之动容,南宫渐雪更是热泪盈眶,只是她说什么也无法将故事中那个坚忍不拔的铁血少年跟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印象中的鹰刀一直是个嬉皮笑脸的臭猴子,虽知他年少时的经历颇为坎坷,可哪曾想到竟是如此凄惨。
过了许久,鹰刀方道:“这下你们该明白我为何极力坚持守住温家了吧?”
卞停点了点头,道:“明白了。现在的温家就好比那个碎馒头。”
鹰刀道:“正是!面对花溪剑派这种强大的敌人,我们必须要有一种寸土必争、永不屈服的信念。这里是襄阳温家的本部,是温家的象征,一旦失陷,势必会给己方的士气以沉重的打击。尤其重要的是,别的门阀并不知道这里已是空城,如果这里被花溪剑派轻松毁去的话,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无限估高花溪剑派的实力,并因此产生畏惧心理。所以说,我们守住温家,就是要告诉花溪剑派我们并不是好惹的,也是告诉江北各派,花溪剑派远远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强大……”
卞停奋而起立道:“你说的不错!现在的温家虽然是一个空壳,却具有非凡的战略意义。我们不能放弃它!”
南宫渐雪却秀眉微蹙道:“话虽如此,可温家目前的状况实在非常糟糕,我在襄阳的人手仅有二百余人,最多只能抽调一百五十人协助防守。花溪剑派这次吃了大亏,报复起来必然猛烈,要想靠这么一点人来防御……恐怕太难了吧!”
鹰刀笑道:“不,你错了。我们目前所面对的敌人并不是花溪剑派,而是襄阳的蒙彩衣。温师仲突袭花溪剑派之后,必定会加速赶回来保护襄阳本部,从时间上计算,大概明天凌晨时分便可以回到襄阳,就算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最多延迟到明天午时。而在这一段短暂的时间内,花溪剑派本部人马是不可能从遥远的浙西赶至襄阳的。所以我们目前所要应付的只有蒙彩衣。以我的推断,自沈园一役之后,蒙彩衣手中的人最多也不过一、二百人,从实力上看并不比我们占优。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用我们手中有限的兵力来防守这所宅院……”
南宫渐雪道:“就是这么说啊!大家都知道守一座院子与守一座城池的差别,在正常的攻城战中,守城方与攻城方的兵力对比只需要一比三或许就够了,可是守一座院子,只怕要将攻城战的兵力对比调换过来,起码要三比一。关键是温家宅院根本就无险可守,一点击破就全线崩溃……”
卞停微笑道:“也不是这么说。双方交战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人和姑且不论,仅仅地利这一点便对我方有利。我们考虑的防守范围不要仅仅局限于温家宅院,而应该向外延伸,作多层次、立体的防御部署。”
“首先,温家大宅几乎占据了整条长林巷,它的前门入口在长林巷的中段,而大宅后方与城内一些达官贵人的房舍毗邻,以目前花溪剑派与官府之间的关系来看,蒙彩衣必定不会为了攻击我方而牵连无辜,以免官府无法善后。所以,我们第一道防御网便是派重兵扼守长林巷两端,只要长林巷两端守住了,那温家大宅就没事了。”
“万一守不住,那也要尽量将战斗的重心保持在长林巷这近三里长的巷道内。所以,第二道防御网便是派弓箭手凭借高墙的地理优势向巷道内狙击射杀敌人。除了这两层防御措施,我们还可以做一件让蒙彩衣想不到的事,这才是这次防守战的关键所在……”说着,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得意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听他的细细部署,鹰刀和南宫渐雪只觉每一招都是出人意表、行之有效的妙棋,不禁信心大增,谁知他还有更厉害的,两人不由对望一眼,心痒难搔下纷纷催促他快说。
卞停哈哈一笑道:“消极的防守只能是将主动权拱手让给别人,为智者不取。若真想安然无恙地渡过这一个夜晚,我们一定要主动出击……”
鹰刀心中一动,喜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下手为强,主动袭击蒙彩衣,令她自顾不暇、分身乏术?果然是妙计!”
卞停摇了摇头道:“不!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来说,用于防守已是勉强,再分兵去袭击蒙彩衣简直是送死。尤其蒙彩衣借住在府衙,我们若是大举出动,无异于造反!我的意思不是去袭击蒙彩衣,而是去刺杀蒙彩衣!”
“刺杀蒙彩衣?”鹰刀惊叫一声,不由呆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的要非杀她不可吗?
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只觉颇有不舍之意。
卞停接下来说的话,他几乎连半个字也没听进耳中。
“蒙彩衣的策划组织能力众所周知,可说是敌方阵营中最优秀的首领,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她都能带给我们极大的威胁!若是没有蒙彩衣这个杰出的指挥者参与袭击行动,我方防守的压力将会大大减低。而杀了蒙彩衣,无异于斩断花溪剑派的一条臂膀,这对我们将来对抗花溪剑派将会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