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国栋回忆着,他笑着道:“屈元苍精擅一种玄天掌,那是一种力道如钢,粉石贯顶的阳刚掌力,有着无比的罡烈劲道。”
陈玉卿颔首道:“我晓得,那种掌力打在人身上能把人像炸飞炸散了一样,又宛如一个人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来似的四分五裂,看上去十分恐怖。”
钟国栋低沉的说道:“正是如此,但别人却不知道屈元苍在施展玄天掌掌力之前,必须先提聚他苦练有成的巨杵真力,将一股巨杵真力贯入掌心之中,发掌后才有如许力量。我在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玄天掌还没有今天浑厚,而他的天马堂组合也没有现在的硬实,那是八年,不,快九年之前了。”
顿了顿,他微笑着继续说道:“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在怒汉坡南去十余里的一片荒林子里,我正好经过那边在林外歇脚,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呻吟声,呻吟声中还加杂着粗重的喘息声,我好奇心甚,马上前去一看,你猜怎么着。”
陈玉卿说道:“屈元苍在里面。”
钟国栋笑了,他说道:“当然他在里面,我们本来就是说的他嘛。”
陈玉卿跟着也抿嘴笑了,她说道:“那么,他叫人揍伤了,是不是。”
钟国栋摇摇头,说道:“不是。”
沉思片刻,陈玉卿问道:“那是生病了,或叫毒虫咬了。”
钟国栋说道:“生病怎会跑到荒林子里去生,这乃是他自己地盘以内呀,而且时已深秋,那来的毒虫。”
陈玉卿摊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猜不出来了。”
夫妻二人这么聊着,孩子们像听故事般听得入神,此刻,钟家跺突然插嘴道:“那便是练功不慎,走火入魔。”
钟国栋嘉许地点点头,说道:“是屈元苍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林子里练他的玄天掌,可是就在提聚一口巨杵真力的时候,因为一只兔子突然从他身边奔过,他老混球猝然惊扰之下,这一股力量便没有正常的循着经脉之道贯入四肢百骸,反倒猛一下子散窜了,完全逼注至内腑五脏里头。”
陈玉卿听着低呼一声,说道:“内力散窜,真气反逆,乃是一个有高深武术造诣的人最最忌讳之事,就如走火入魔近似……”
钟国栋道:“正是如此,屈元苍当时便倒在地上,牯牛似的身子却卷曲成一团,弓着背,缩着肚皮,双手捂胸,一张豹子头般的脸孔也倏红倏白,汗水岑岑,甚至连面上的五官也移了位。我一见他这狼狈熊样,便明白他是怎么回子事了,所以我立即上前用本身的一口丹田真力为他疏导经脉,并逼使散窜于他内腑的反逆之力缓缓回位。搞了一阵子,才算给他调理过来,他又自己坐下行功运息,一直折腾了快两时辰,屈元苍的一条命方才保住。你猜他恢复体力之后对我如何。”
陈玉卿嘴角一撇道:“那还用猜,当然是千恩万谢,感激得恨不能掏出肺腑以服厚恩。”
钟国栋大大摇头,说道:“错了,大错特错。”
陈玉卿愕然的说道:“这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反应呀,这就叫做人性。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当然就会如此对你,莫不成他还想揍你一顿。”
钟国栋“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想,他根本眼一睁开,出手就向我捣来。”
陈玉卿几乎自鞍上跳起,她惊疑地说道:“什么,他竟然在调息过来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一拳向你捣来,这真是不可思议,八成屈元苍这人脑筋不太正常。”
眨眨眼,钟国栋说道:“正常的很,比你我还正常。惟一与我们不同的,那是他有一套怪道理,怪想法。”
陈玉卿十分有趣地说道:“说说看。”
钟国栋说道:“当然,他这一出手打我,我也楞了,差一点就吃他打着。我在险险躲开之后,这口气似是比他更要大,因此我们两个便干将起来。屈元苍许是精神养足了,这一动手却好生狂悍,一直打了差不多有六百余招,才被用黑刀三反手劈倒了他。他固然倒了,我也累得浑身大汗,气喘如牛。”
听得丈夫提起黑刀三反手这门武功,陈玉卿说道:“国栋,孩子们都长大了,内力也较前有了长足的进步,这一手应该找个适当的机会教给他们了。”
钟国栋点点头道:“当然,当然。”于是,钟国栋接着说道:“你是知道的,黑刀三反手就似它的名字般歹毒、狠厉、诡异,施展起来确有点像人们闷不吭声猛砍黑刀一样,这套玩意我至今也只用过那一次。屈元苍在在吃亏之后,怪的是他非但不气不怒,反而十分高兴的大笑起来,他摇摇晃晃的爬起,又摇摇晃晃的走近,伸开两臂竟要拥抱我。我自是不会让他这么抱住,但我们却和解了,更结成了刎颈之交。”
陈玉卿迷惑地问道:“为什么。”
钟国栋明朗的说道:“因为他的一篇理论。”
钟家孝好奇地问道:“什么理论,爹。”
钟国栋笑了笑,缓缓的说道:“他说,他对我的帮助感激不尽,可是他却一辈子交龙交虎不交窝囊,他须知道对他施以如此恩惠的人是不是个半瓶醋,因为他不情愿他打算终生铭谢的人实际的份量才差。换句话来说,他要救他的人也是个英雄好汉,这样也才能衬托得起他那浩荡的恩谢,与他高傲的独霸一方的地位。我想了好大一阵子以后,总算勉强想通了,这才和他言归于好,接受了他无比的热情。”
陈玉卿摇摇头,笑道:“有这种想法也真叫怪诞了,不过由这一点,便可看出屈元苍此人的坚强硬朗,豪迈粗犷之气,只是略有些蛮横罢了。遇着的是你,他没有失望;假如换了个人,只怕救了他还得挨顿好揍。”
钟国栋安详的说道:“他的脑筋是有些与众不同,他一生敬重硬汉,也一生与硬汉作对,甚至连一些孬种的敌人都不屑亲手去产除。同样的,他也不愿有孬种的恩人及亲人,他就是那样,坚硬如铁。”
陈玉卿喃喃的说道:“怪物,真是怪物。”
钟国栋一笑道:“除了这点怪怪之外,老实说他的脾气之燥,出口之粗,动作之野,也往往使人不堪承教。但是,他却绝对的重道义,讲信诺,忠肝赤心,热情如火,是一条真正的江湖好汉。”
在谈笑中不显得寂寞,也忘记了疲劳,钟氏一家老少经过这一阵子调息已经恢复过来,陈玉卿朝四周一望,说道:“从这里到怒汉坡的方向对么。”
钟国栋说道:“差不多,前面是双福集,我们预料在那里打尖,再朝前去百十里就是怒汉坡了,离这里大概二百不到。我们紧赶点,明天天黑便可抵达。”
陈玉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钟国栋指挥家人上马,不觉轻骑加快,蹄声在尘土飞扬中,他们业已匆匆赶往前程,暂时安顿了他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