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不住地提醒:“仔细些,仔细些,莫叫螃蟹钳子挣脱草绳,夹了你的手!”
女童声音稚嫩:“欸,爷爷!我仔细着呢!”
见状,闻行道拉住缰绳,利落翻身下马。
老丈走近,见来人一袭玄色劲装衬的猿背蜂腰,面容英伟俊毅不凡,腰间挂一柄长弯刀,通身莫名有横扫千军之势。思及去年北边战事平息,许多戍边将士卸甲归乡,他推断此人应当是沙场上拼杀出来,这才带了一身血煞之气。
但大周的百姓皆知,镇北军与寻常兵痞不同,故而老丈虽心底隐隐发怵,却还是开口询问:“这位好汉来此地作甚?”
闻行道拍了拍躁动的马,声音放轻:“来寻人,老丈可曾见过一位不似凡人的外乡人?”
“这……”老丈犹豫少倾,瞧这好汉不像是恶人,想来并非前去寻仇,便指着河堤上游说道,“我们这地界儿偏僻,外乡人少见,不似凡人的外乡人更少见,若没猜错,好汉要找的人便在上游泛舟垂钓。”
说罢,一旁的小孙女挥着螃蟹雀跃道:“神仙哥哥,给爷爷大鱼,给阿晓螃蟹!”
闻言,闻行道神情柔和地蹲下身:“神仙哥哥钓了几天鱼?”
女童掐手算了算:“三天!也给了爷爷三天鱼!”
“好。”闻行道起身抱拳,“叨扰二位了。”
“不碍事,不碍事。”
老丈连连摆手。
告别一老一少,闻行道不再骑马,而是牵着马绳往上游走去。河堤柳树枝叶泛青,枯了整个冬季的草丛冒出青芽,愈靠近河堤上游,心境反倒愈发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终于,在绕过一座山坳之后,闻行道见到了静坐河边垂钓的人。
蓑衣斗笠,孤舟独钓。
万物皆爱他。
山间翠色,鸟语轻鸣,春日清冷的风拂过时也温顺。
闻行道驻足,静静凝视那靠岸的轻舟良久,久到山间又下起细密的雨。犹记昔年初见,阴雨蒙蒙,自那之后雨下了整整三载似的,再见时竟也不见停歇。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闻行道牵马缓步朝轻舟走去。
雨点拍打河面,荡漾层层圆圈波纹,去岁枯黄的叶随水流向西飘远。一匹白马正在不远处吃草,轻舟用麻绳栓着岸边的老柳树,方柳端坐一方矮凳,垂钓的鱼竿破旧,身上斗笠蓑衣倒像新制的。
闻行道松开马绳,黑棕色的马便悠哉跑去找草吃。
他没有踏上小而破的木舟,站在岸边有些年头的老柳树下,安静等候。
“哗啦——”
随着水声响起,一条活蹦乱跳的肥硕鲤鱼摔在了岸边。
闻行道弯腰,寻到枯草搓成草绳,将那条鲤鱼穿了起来,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方柳再次放饵甩竿,弯唇道:“闻将军穿鱼的功夫不错。”
梦中才得一闻的清泠嗓音,令闻行道的耳根酥麻,碰过鱼的手指不自觉蜷缩,心跳似乎都停了几瞬。恍惚之间,不知是今日终于寻到梦中人,还是梦里终于寻到意中人。
方柳便回眸瞧他一眼,复又收回目光:“可知为何方某单名一个‘柳’字?”
闻行道摇首:“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