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一遍遍吹过院内的草木。
一、二、三……
待到第十片叶子翩翩然落在地上,燕折风这才在方柳幽懒的目光中,走进院中。
他行至窗边,隔窗垂首看向方柳,两人一站一坐。
方柳微微上仰的视角,显得容貌乖觉睫毛纤长,比平日少了些莫测和疏离。落在他面上的碎光摇曳,堪堪晃了燕折风的神。
“……明早,我会将千年雪参交给闻行道。”
“嗯。”
之后便又是鼓噪的寂静。
终于,燕折风合上了木扇,故作潇洒地笑问:“你……那些事,为何告诉我?”
方柳是那位大侠之子一事,若是传出去,怕要惹出许多是非。当然,燕折风绝不会说与任何人听。
“大概因为——”方柳歪头,“我想起何时见过燕少主了。”
燕折风:“……”
下一瞬,燕折风便御起轻功,后退数尺之远。
他“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极快地掩在面前,这才勉强遮住了疯狂上扬的唇角,眉眼间却仍盈有心满意足的喜悦。
“本少爷、我去催催千年雪参之事。”
说完便转身离开,心慌意乱之中,险些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方柳淡声提醒:“燕少主走路时,还是稳妥些好。”
燕折风背对他挥挥手,不多时便消失在院外,背影竟无比轻快。
燕折风和方柳初遇,要追溯到十岁那年。
他随着父母去江南一带祭祖省亲,路过摇风县时,一时不察被贼人掳了去。那贼人知道他燕家独子的身份,为了勒索燕家钱财,将他哄骗走,捆了手脚封了口,扔在荒郊野外的破庙中。
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少时的他被吓得涕泗横流,即便堵了嘴,还是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恰逢小方柳脚腕上绑了重物,负重跑过此处。
燕折风至今还记得,那比自己还小些的精致男童,是怎样云淡风轻地拆去脚上的布袋,右臂一挥抽出腰间之剑,潇洒利落将几个贼人打跑,帮他松了绑。
他边为自己解绑,边如大人一样嘱咐道:“最近匪贼盛行,小孩子若是无父母陪伴,还是不要乱跑。”
可他分明也是独自一人。
燕折风问出了口。
小方柳便语气认真道:“我是习武之人,与你不同。”
说罢,他还为燕折风展示了自己的剑——那是一把量身定做的小剑,开了锋,锐利无比。
后来燕家的护卫找了过来,他便重新绑上装满石块的布袋,离开了此处。
燕家一行人在摇风县停留两日,家中长辈怒发冲冠处置劫匪之余,燕折风也从城中百姓的口中得知,那每日绕城跑步的孩童,是萧然山庄方振宇的侄子方柳。这里的人都知晓他小小年纪便展现出来不俗的武学天赋,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年。
儿时慕强,燕折风钦佩小方柳一剑斩乾坤的侠气,又向往与他成为友人,便在回到朝暮城后,缠着父亲为他寻来剑客为师。
若想成为好友,至少应该本事相当才对。
奈何燕折风没有练剑天赋,学无所成,迟迟不敢再去往莺州相见。直到八年后,他勉强成了入流的剑客,这才兴冲冲提剑,以游历江湖的名义去了摇风县。
抵达摇风县的第一日,他便见到了方柳。
方柳妥善长大,成了令人惊艳不已、过目难忘的少年郎,是最该出现在佳人春闺梦里的颜色。
他腰间仍配有剑,于早春时节含笑打马而过,惊鸿一瞥之下,便模糊了燕折风八年来对友人的定义。
那天燕折风没来得及拦住方柳,还想着来日方长。谁曾想后来,他连续往萧然山庄寄了一个多月的拜见信,都不曾得见。
究其原因,许是记不得他,更看不上他这不入一流的剑客。
羞愧难过之余,燕折风匆匆赶回了朝暮城,再不提外出游历的事。出于委屈和不甘的心境,他做了许多幼稚之事。
可他对剑的执念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