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执没有回家。
比起住说起话来还有空谷一般回音的别墅,他更喜欢住布局格式化的酒店。
在窗边站了半小时,秦执不再去看自己那张碍眼的脸,拨出一通电话,备注是穿绿衣服的。
这也是他第三次拨出这个号码。
对方在一小时内出现,罕见的没穿绿裙子,而是套了件纯黑长袖连衣裙,款式极简,脖子、手腕毫无其他点缀,看着像去给人送葬。
玉玊笔直地站在门前,不着急进去,“你第一次找我,是为了多个人陪你喝酒,我去了,结果莫名其妙变成你一个人喝闷酒。你第二次找我,是让我帮你的未婚妻挑件像样的生日礼物,我也去了,还替你买了,结果最后你觉得太廉价,又亲自去订做块玉镯……那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还约在酒店这种地方。”
她视线穿过他肩头,打量起里面的环境布置,“先说好,我不陪你玩太过火的。”
秦执没多看她一眼,扭头回了客厅,从茶几上捞起放玉镯的盒子。
女人的脚步声几乎可查,他只能捕捉到她不断逼近的气息,几秒后将盒子抛给她。
没扔准,掉到沙发上。
玉玊认出这是他准备送未婚妻的礼物,“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要,送你了。”
谈论天气一般的口吻听笑了玉玊,“你们有钱人真奢侈,大百万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就跟闹着玩似的。”
她回以调侃的语气,听起来又像掺弄进几分轻蔑的嘲讽。
“要我看来,她不肯收也是你的问题,明明是生日礼物,却晚送了这么多天,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镯子,还是这么绿的。”
不好说这话有没有意有所指的成分,听着是实实在在的让人心烦,秦执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她。
玉玊又说:“秦二少,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喜欢送别人他们不需要的东西。”
怕他装傻听不明白,她就举了个例子把话挑明,“言大小姐有钟情到佩戴了很多年都不愿意取下的手链,你却偏要送她手镯,我不需要你们秦家的钱,可我每次来见你,你都要硬塞给我……现在也是,你怎么就能确定,你未婚妻看不上眼的东西,我一定会感恩戴德地收下?”
盒子是开着的,玉玊取出翡翠玉镯,大拇指指腹缓慢描摹着上面钻刻好的精致花纹,几百万的东西确实有它的价值在。
在秦执云山雾罩般的不解眼神里,她将玉镯放了回去,抛回沙发上,盒子在半空的弧线轨迹都和他刚才的那下抛掷别无二样。
秦执的身体霎时被愤怒和疑惑一分为二,两者经历一场漫长的生死较量后,后者逐渐占据上风,“你怎么知道她手上戴了条链子?”
他眯起眼睛,视线牢牢锁过去,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些端倪。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见惯攀龙附凤的人,却完全看不透面前这人。
玉玊还是那副无关紧要、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恣意姿态,先是轻声揶揄他的关注点真偏,然后才给出解答:“锦瑟那晚,我见过言大小姐。”
“她出国这么多年,圈子里不少人都忘了她长什么样,融不进圈子的,连她见都没见过,你又是怎么确定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她?”
“因为你啊。”
玉玊坐到沙发椅背上,纤细的小腿腾空轻晃,“秦二少爷在北城的名气这么大,我想认不出你都难,恰好那晚我还听到你们的争执,什么退婚不退婚的……我再凭借这些一点点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秦执早就忘了自己当晚具体都说了什么,估计也都是些亘古不变的话题,这样一想,玉玊这番说辞确实有理有据,他的戒备稍稍放松下来,看了眼时间,话锋转得极快,“你明天早上再走。”
他强调:“这个套房你哪都可以待,除了我卧室。”
玉玊对着他的背影问道:“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狗仔了,你安排的?”
秦执停下了但没回头,玉玊从他的沉默里得出答案,“自己找人拍自己出轨的证据,然后发给未婚妻看,刺激刺激她?秦二少爷,你是不是太幼稚了点?”
这个形容让秦执想起梁沂洲的那番说教,覆在脸上的冷气迅速蔓延到心口,他重重甩上门。
玉玊滞在原地纹丝未动,等到双腿快要僵硬前,她拿起落地窗边的手机,是秦执的。
上了锁,她输入一串数字,屏幕显示密码错误,第二遍才解开,然后点进微信里最活跃的群聊,编撰了几条消息。
一一敲送完毕后,她把手机放了回去,待到窗外日色渐明,拿起包离开酒店。
秦执睡前吃了两粒安眠药,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第二天上午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起床气犯了,臭着一张脸开的门。
视线尚未恢复清明,连门前站着的人都没看清楚,大腿传来痛感,踹得他身形不稳,踉跄一阵勉强站住。
这一脚让秦执大脑恢复清醒,也看清了对面那张不怒自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