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吃奶开始竟然就没断过,从最开始的药糊糊,苦的孩子直哭,到后来指头大的药丸子,什么海外仙方,什么番外名医,世外神草上天下海的求了个遍。
既是要照料,那便干一行爱一行,自己闲来无事不做女红看医书整的自己都算得上半个医生,平日里发热不需要找大夫,只消自己开贴方子,药到病除。府里的丫头没大没小,私底下说自己是药王爷手底下的捧花神女托生来的,王夫人也由得她们去,不过等到夜间无人时也会偷偷给药王老爷烧柱香,心里暗美一阵。
那孩子最危急的时候连烧三天,吴大人甚至请来京中道长开坛做法也无济于事,都说这孩子就是救过来也是个憨儿了,王夫人衣不解带照顾了三天,洗帕子把自己的手泡的发白,皴出一道道浮皮,但是看着小公子醒过来冲着自己直喊娘,心底里那点柔情化作汩汩春水。
谁说自己是下不了蛋的金凤凰,看吧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在呢,这怎么不是自己的儿子?奶娘在自己心里不也比亲娘不差什么?
倒也是奇怪,这病熬过去居然就渐渐硬朗了起来,爱说爱笑的不比其他孩子少。
自己也算幸福了,丈夫心不在自己这自己就一门心思带孩子,虽然有个贵妾但是也懂得眉眼高低,虽然不可能姐妹相称自降身份,但也从不苛刻,得了什么时鲜首饰鲜艳衣裳都想着她。
唉,这世道,女人来说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比起小时候能锦衣玉食的还奢求什么呢,真有什么想法,去城外再刨两亩地就老实了。土里刨食,一年到头打的粮食顶不了多少嚼谷,灾年还要卖儿卖女呢。
表姐常说自己不比好的比坏的,但是自己没什么上进心,也不指望小公子为了簪缨带帽,状元及第给自己讨来诰命,一来是人家还有亲娘呢,二来是自己估摸着这孩子够呛能中举……
这孩子亲爹亲娘无不是才子才女,他爹不用说了,当朝有了名的才子,先夫人也是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通的大才女,被说有咏絮之才,曾跟大儒辩机而不落下风。而他自幼看书如同讨债一般。竟像极了幼年时候的自己。
但是自从五儿有了身孕之后这安静的日子也越来与不像样,开始王夫人还能有心思打趣自家老爷老当益壮,但是这爷们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怎么先夫人难产,五儿也怀相不好
偏偏五儿平日里也不爱说话,除非痛到极致被丫头发现才会找自己开两幅药,若是要找大夫那是抵死不从的。
这可怎么好,自己当初年纪轻不在乎,才成了如今这模样,五儿这样好的韶华时光,就这么成了个病秧子了怎么好。
自己这个半吊子只好重新捡起来多年不看的医书,这么将就着,生产那日简直是噩梦,几个稳婆进进出出,那样大的一盆清水端进入,转瞬就鲜红的端出来,抻着脖子喊了一夜的痛。王夫人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若是自己生产,会不会也这样?孩子这东西到底是福报还是冤孽……
罢了罢了,老爷没法子进产房,王夫人过意不去,站在围屏外攥着手帕子直念佛。
好歹生下来了,小小男孩皱皱巴巴的像是个耗子模样。五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参汤吊着精气神缓着一口气,哪怕是精疲力尽也睡不过去。
到底是这么多年一起相伴的情分,王夫人心疼的直掉眼泪,什么身份伦常都抛到九霄天外——自己也不过是个暴发的女儿,又尊贵到哪里去?
巴巴地握着五儿的手说道:“我的佛祖,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若是听我的,平日里请个大夫来也不至于如此…你且不要慌,老爷才去了职上,若听说是个儿子不知道有多欢喜,你且养好身子。”
那五儿连个话都说不囫囵,却很清醒,从眼中也滚下两行泪,艰难的回拍了拍王夫人的手:“夫人……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你……你真是个好人……”
王夫人见她虚弱,正想止住,谁知道她不管不顾的接着说:“这孩子……我心里知道……决心是保不住的,是我强求来的……可是我……我一定要,一定要让这孩子……夫人,你放心,你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活该长命百岁……”
王夫人看着她说话竟然有种万念俱灰感,忙打岔过去。
可是那艰难出世的孩子,到底是没保住,从那之后,五儿的话更少了,三不五时就病的只能在房中静养。
这几日更是了不得,五儿时常梦魇不说,还常常梦中呓语不停,说有三只手的妖精索命,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又不知怎的昏迷不醒,牙关紧闭撬都撬不开,府里面平白消失几个佣人,最后不是在井中泡的肿大被发现就是在哪间空屋子吊着。
急的她嘴上燎起了一溜水泡,自家老爷找了不知哪的游方术士,又跟京中报信想最起码派大理寺来查查到底是人是妖。
可巧,那边京中刚听说来人,自己这边守着的小公子居然在道长法力下醒了。
怎么非要娶道长?
王夫人自小不指望他成龙成凤,可是这么一副要强抢民女的纨绔架势从哪学的,几天的火气骤然爆发随手拿了件花瓶就要砸过去。
这好像还是自己陪嫁呢,有点心疼。
哎呀,那小道长怎么跑了,自己还有重谢给她备着呢,也罢,索性明日再说吧,看看五儿去,这丫头平日里阴个脸不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让老爷喜欢的。
老天爷在上,只求家宅安宁,不求其他。
毕竟自己这一生,算得上平安顺遂,只是偶尔也会想,若是这一生从未成亲,又该是怎么样一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