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大街上的墨丰茶馆新来的那位说书先生最近弄到的折子。
正讲到前朝末帝倒行逆施,百年龙脉一朝而断,少年英雄白将军跟着接应天命的太祖爷起了兵,就听到底下人嚷嚷:
“什么龙脉不过无稽之谈,白怀恩大将军虽说一生戎马,但是看来你这本子不过又是老话换新人添了个幌子就敢说是新折子?”
说书的最怕呛话的,自己在这里唾沫横飞的说了小半个时辰,正打算靠这手新鲜吃个饱听到这话,哪里忍得住?当下狠拍惊堂木“无知小儿,你以为咱们跟那些只会讲茶话本子的说书的一样吗?”
也不知是故作疑云还是怎么,那先生仿佛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手指一根根的将唇上的长须捋顺:“那护龙脉的人,我自然是亲眼见过。”
这话反而引起茶楼里一阵哄笑,这说书的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根底,从山海关一路逃难来的,现在说这些不过是自抬身价。
“倒是说说怎么见的哇,咱们这邻里街坊的住着,可别拿我们逗闷子。”
刘婶拧了拧手里的柳树条子缓了口气说:“按理说都能得见这种神仙人物,手指缝里抬举一点也能吃半辈子,可是您老当初啃着半个馍馍走到咱们雍城的,浑身上下除了那件皮子衣服就剩下腰上的半串大子了,凭租不起房子最后逼不得了还是我给你领的道去的四门子胡同。”
刘婶子心直口快,人人都知道她家男人被这神神鬼鬼的东西害的不轻,成天的要寻仙访神还要开炉炼丹的不得安宁。
听了这劳什子龙脉,怎么忍得住,自然是一肚子话要说,倒不是跟说书的有什么仇怨,是借着话头骂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和尚呢。
但是说话间说起四门子胡同,王妈拉着刘婶子的手,指着那柳条子:“你倒是胆子比牛大,那四门子胡同怎么能住,你就说手上柳枝哪里来的,咱们城里柳树可不好找。”
“自然是从胡同那颗万年柳上剪的,那树大的吓人占了半条巷子呢,说书的住了这些日子不也没什么事,还省的他房钱呢。”
王妈听得直吐舌头,喊几声佛祖转头看了看说书的没说话。
说书先生脸上颜色着实好看,赌气的三指指天,“老夫若有半句虚言,九霄之上风雷动,将老夫劈成一阵飞灰在诸位面前。”
这誓言发的委实有些狠毒了,说书先生的脸红涨的五官似乎堆成一团。满场的静寂终究是给了他想要的体面。
正打算喝一口茶继续,角落里却传来一阵轻笑,说书人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将将要被调动出来,却见到从笑声处砸过来个物什,慌忙接着才发现是一块少说五两的银块。
“老人家,天热,且拿这点东西喝点冰饮子,我看你面中红涨眼下发紫,怕是有些中暑,这劳什子脉不脉的不说也罢,小心巡查老爷听到,治你个大不敬抓去监牢里松松骨头。”
那姑娘语气轻灵,可说的他肃的冷静了下来,明明是七月酷暑确背后沁出大片大片的冷汗,手里惊堂木啪的一声砸在案上,脸上堆出来个勉强的笑:“这位姑娘说的不差。正好前个到了出醉打三虎,今儿就讲讲这个····”
说话间眼神不住地乱飘,可是细细的看了一阵,座下又似乎变成了那些早就知根知底的老主顾,连他们家娃娃的名字都能叫出来的那种。
“怪也。”
说了这半日,外面日头歪歪斜斜半落不落的挂着,昏黄的天混着夏天的滚热压的人喘不过气。说书先生掏出怀里的手帕子胡乱擦了阵,心里直骂这鬼天气,三拐两拐拐到四门子胡同四下瞅了瞅没人注意自己,刚要往里走猛的看到个影子在胡同里那颗万年柳底下坐着。
这四门子胡同除了自己可是连个知根底的乞儿都不会过来
说书的咽了口唾沫,紧了紧怀里的东西开口道:“不知是哪位?莫不是新来城里的,这四门子胡同可不是什么好顽的···”
话没说完就见那身影款款的起身,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冲说书的摇了摇:“怎么没有?”
那身影竟然是个姑娘,声音俏皮的像是在撒娇,让人怀疑喉咙里是不是藏了之莺哥儿“这里面少说死了四十个人,但是一丁点的死气都闻不到,怎么不好玩?你说呢,老皮。”
老皮听了这声音身形不由的晃了晃,仿佛站立不住一样需扶着墙才能站稳,本被日头照得通红的脸煞白,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艰难的碰了碰,颤抖着发出几个不成音阶的字“果然是……白···白··娘娘··”
“嗳呦,叫什么娘娘哇,按着岁数说我可没你零头大,你比我姥姥还大上几轮呢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嘛”少女嗔怪的话这么脆生生的说出来,仿佛在棉花里绕了十八个弯,柔柔的打在老皮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