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山门,慢慢推开,独臂老尼欢然说道:“玄风道长,别来无恙!”山门外影绰绰的立着三人,正是关东四侠中的玄风、朗月和陈元霸。玄风道长长揖到地,说道:“仰仗神尼之力,吓走两个魔头,贫道这厢有礼了。”柳先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哥叫他避上邙山,用意就是引那两个魔头来见独臂老尼。
独臂老尼将关东四侠带回庵堂,介绍了那个姓严的老头子。这人却不是什么武林中人,而是吕留良的门生,也是浙东的一个名儒。数十年来,在东南沿海传播吕留良的学说,和吕四娘的父亲吕葆中同是密谋抗清的义士,玄风道长也久闻其名,拱手笑道:“咱们一文一武,殊途同归,南北齐心,何愁不光复汉家故业。”独臂老尼眼圈一红,望着佛堂中的神龛,怔怔出神。关东四侠都知道她是前朝公主,心伤故国,怅触前尘,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阵,独臂老尼瞿然说道:“贫尼道心未净,贻笑道兄。”玄风道长咳了一声,将话题引了开去,说道:“几年前闻说双魔各跛一足,我就料到是大师所为。”独臂老尼笑道:“三年前,我云游至八达岭,巧遇这两个魔头,他们不知进退,定要与我比武。那时他们恶迹未彰,所以我只略施惩戒。”玄风道长道:“幸好大师刺伤他们,要不然这次太行山之会,我们更难逃毒手。”当下将双魔受允祯之聘,在太行山上,杀害北五省豪杰之事说了,独臂老尼眦睚欲裂,恨恨说道:“早知如此,今日我必不放他们过去。”
说了一阵,独臂老尼又道:“四侠近年可有到过江南么?”玄风说道:“我们四兄弟十年来足迹未过长江。”独臂老尼道:“听说我那大徒弟勾结江湖巨盗,为患客商,四位亦有所闻么?”玄风摇了摇头。独臂老尼道:“我在世间,他尚有所顾忌,所以虽然不守佛门清戒,仍不敢公然作歹为非,只恐我死了之后,没人能制服他。”玄风吃了一惊,原来独臂老尼传下八个弟子,除了吕四娘外,其他七人都已出师,散在江南,号称江南七侠。为首的名叫了因,是个和尚,武功最高,曾以一根禅杖,连败十二个高手,技压江南。七侠虽同出一门,武功本领却是参差不齐,排行第七的甘凤池威名最盛,但内功外功,比起了因,却还相差颇远。再其次是排行第五的白泰官,至于路民瞻、李源、周浔等又等而下之,并不见得如何出类拔萃了。路民瞻和周浔曾到过关东,以前辈之礼,见过玄风,玄风和他们试招,不过三十招,两人都败了下来。当时玄风还这样心想:何以独臂老尼的弟子如此平庸,想那甘凤池和了因,虽然威震江南,好极也是有限。而今见独臂老尼如此一说,不禁惊疑。独臂老尼指了指吕四娘,微微笑道:“她今天试剑,能独自战败八臂神魔也算难得了。但还要再锻炼几年,才制得住她的大师兄。”
玄风听了更是吃惊,看那吕四娘低颦浅笑,俨然还是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真不敢相信她的剑法如此厉害。柳先开道:“大哥,我的性命就是这位姑娘救的。”玄风不由不信,说道:“原来不待神尼出手,已把这两个魔头打走了。”独臂老尼笑道:“这又不然,她没有那样的功夫,后来大力神魔加入战团,是我现身他们才狼狈逃遁。”缓了一缓又道:“这两年来,我对了因不守清规之事,隐有所闻,所以特别传了莹儿玄女剑法,若他将来为非作歹,就叫莹儿替我清理师门。但恐她功力未深,到时还望四侠助一臂之力。”玄风听了,做声不得。独臂老尼又道:“莹儿明天下山,以后在江湖闯荡,还望四侠招扶招扶。”关东四侠,连称不敢。陈元霸笑道:“女侠一出,刚好凑成江南八侠,比我们人多一倍,南北呼应,也可以互壮声势。”独臂老尼黯然说道:“便愿如此!”陈元霸一想,才知失言,那了因若入了歧途,如何算得侠士,搭讪笑道:“可惜女侠要到江南,要不,咱们同往京师,把紫禁城也闹个天翻地覆!”吕四娘蓦然扬眉说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关东四侠,相顾惊诧,独臂老尼却轻轻说了句:“壮志可嘉,但还要胆大心细。”
浙东名儒严洪逵缓缓说道:“侄女,你祖父著书立说,反虏攘夷,所揭的是堂堂正正之旗,我们要逐满人出关,恐不是荆轲要离之行,所能济事。”要离荆轲是春秋战国时的侠士,荆轲刺秦王,要离刺庆忌,都是名传千载的游侠行事。严洪逵此说,意思是不赞成用暗杀的手段,去解决国家大事,而且含有贬抑游侠的意思。玄风听了大为不悦,冷冷说道:“只恐儒生空言,也无补于事!”
吕四娘粉脸一红,低声说道:“多谢叔父教训。我看还是太史公说的有理,以真儒之识,配侠士之义,然后大事才有可为。”吕四娘所引的话,出于司马迁(太史公)《史记》中的“游侠列传序”。严洪逵听了,拈须笑道:“原来你这些年来,也还未抛荒书本。”吕四娘呷了口茶,低掠云鬓,忽幽幽问道:“在宽可长大了?还跟我爸爸读书吗?”严洪逵道:“他长得比你爸还高半个头呢!他读书极勤,诸子百家,无所不窥,看来将来能传你祖父衣钵的,就是他了。”唐晓澜在旁边听得出神,虽然不知“在宽”是谁,听得吕四娘如此亲切的谈他,心中忽如电流通过,满不是味儿。
玄风道长拍了拍唐晓澜肩头,叹口气道:“周大侠是我几十年老友,他把你重托于我,我不能不管,但我们四人流浪江湖,新近又和四皇子作对,更不能安居下来,教你武艺。”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对独臂老尼说道:“还望神尼念他是凌大侠嫡系,将他收作弟子。”唐晓澜大喜,赶忙过来,就要磕头,独臂老尼却不待他磕头,就一把将他扶起。
独臂老尼微笑说道:“我年纪老迈,收了莹儿之后,已发誓不再收徒。北五省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玄风道兄何不将这孩子送到那里?”玄风拍掌说道:“神尼说的是铁掌神弹杨仲英么?”独臂老尼说道:“正是。”玄风一想:杨仲英技艺不在自己之下,此番太行山之会,他居然能在双魔掌下逃脱出来,可知宝刀未老,技业有长。他和自己又是几十年深交,把唐晓澜托付给他,极为合适。当下说道:“神尼既不肯收徒,那只有麻烦杨老英雄了。”
一宿易过,第二日一早,关东四侠和吕四娘等下了邙山,分成两路,四侠带了唐晓澜去投杨仲英,吕四娘和严洪逵回南方老家,山下道别,唐晓澜呆呆地看着吕四娘绝尘而去。吕四娘在马上扬手说道:“小弟弟,过几年我到东平看你!”
杨仲英家住山东东平县,东平县有一个大湖名为东平湖,杨家背山面湖,朝晖夕阴,风景佳丽。这日唐晓澜随关东四侠来到杨家庄外,但见山峦起伏,湖水晶莹,湖滨柳树成行,山岗秀草没胫,唐晓澜未至杨家,已自爱上了这个地方。上到半山,忽见几座平房,依山建筑,树荫中一座平台,台上一个女孩子正在练武,手持一张弹弓,将弹子打上半天,然后再发弹子与它相撞,弹子越发越多,在半空中相互碰撞,宛如流星赶月,十分好看。玄风赞道:“神弹绝技,家学渊源,将门虎女,名不虚传!”那女孩子回过头来,看见唐晓澜噗嗤一笑,说道:“那天晚上,没有把你吓死呀!”玄风道长道:“柳青,你回去告诉爹爹,说关东四侠求见!”那女孩子连笑带跳地跑回家去了。玄风道:“杨仲英膝下无儿,只此一女,把她宝贝得了不得。”柳先开道:“我听山东武林同道说,有个女神童叫杨柳青,想必就是她了。”玄风道:“正是。她爸爸喜爱杨柳,所以给她起了这个古怪的名字。”说话之间,杨仲英已迎了出来,大声叫道:“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呀!”说罢又向柳先开和陈元霸谢过那晚相助之恩,杨柳青在旁笑道:“还有这位小哥,那晚打了一大把飞芒,你也该向人道谢呀!”杨仲英哈哈笑道:“我老糊涂了,这位小哥的暗器打得不坏!”玄风使了一个眼色,唐晓澜扑通跪倒,叩了三个响头,杨仲英连忙拉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玄风道:“这孩子孤露无依,求老哥收他为徒。”杨仲英皱皱眉头,说道:“回去再说!”
杨仲英把众人迎回家中之后,把玄风拉过一边,谈了好久,这才回过头来对唐晓澜道:“你把以前学过的功夫演给我看看!”唐晓澜解下游龙宝剑,欠身行了一礼,把追风剑法施展开来,只见冷电精芒,满庭飘瞥。杨仲英道:“好,行了!”杨柳青瞪着一双小眼,盯着那把游龙宝剑。
杨仲英道:“凭着你那晚的一把飞芒和这手追风剑法,我收你为徒!”唐晓澜大喜,当着关东四侠之面,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之礼。玄风举手向杨仲英道贺,说道:“徒择师师也择徒,大哥,这个徒儿,我担保你称心满意!”杨仲英笑了一笑,忽然正色对唐晓澜道:“我嵩阳门下,戒律素严,现在我将十二戒条,逐条念给你听,你要详细忖度,若不依得,早早出声,我不强你。”唐晓澜垂手旁立,听他念道:“第一条不许奸淫偷盗!”唐晓澜点了点头,杨仲英继续念道:“第二条不许卖友求荣,第三条不许恃强凌弱,第四条不许沾官近府,嵩阳门下不准与官府中人往来,你依得么?”唐晓澜道:“我义父周大侠就是给清廷武士害死的,我恨官府中人有如刺骨!”杨仲英又继续念道:“第五条不许结派斗殴,第六条不许酗酒闹事……”一直念下去,念到第十二条道:“这一条最关重要,不许欺师灭祖!什么事情都不许瞒着师父,一切要说真话,更不许勾结匪人,侮辱尊长。犯此条者,轻则废去武功,重则五马分尸,你依得么?”唐晓澜一阵踌躇,杨仲英道:“我知你来历有些奇怪,你以往的来历,我不理你,今后一切,却不许对我有一事欺瞒!”唐晓澜叩头道:“既往来历,我自己也不清楚,今后一切自然听命恩师。”杨仲英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几十年来我从未收徒,从今后你就是她的师兄!柳青,过来拜见师兄!”杨柳青抿着嘴道:“我要和他试一试招,他若赢得我,我就叫他师兄!”唐晓澜忙道:“我本领低微,如何是师妹——不,师姐对手,且我入门在后,更不敢当。”杨仲英瞪眼道:“柳青,胡说八道,不怕师伯们笑话么?晓澜,你今年几岁?”唐晓澜道:“十六。”杨仲英道:“比柳青大两岁,我门下排行不论入门前后,只依长幼之别。柳青,过来磕头,以后要听师兄的话!”杨柳青伸长脷尖,吐吐舌道:“还要磕头!”杨仲英喝道:“快磕头!”唐晓澜急忙扶起,杨柳青把手一摔,唐晓澜出其不意,几乎给她摔倒,杨仲英对玄风笑道:“道长不要见笑,我这个女儿自小没有妈妈,是我把她宠坏了,十四岁了,还这样孩子气!”说了之后,又对唐晓澜道:“本门武功最重扎根基的功夫,我看你剑术虽有可观,根基却是不够,明日起你就跟我学站桩、吐纳、腰腿、桥手等基本功夫,循序渐进,不必贪多,你是跟过名师的了,你对我所教,有什么意见吗?”唐晓澜忽道:“我想白天习武,晚上学文,多少读一点书!”关东四侠,相顾愕然,武林中收徒传艺,从来就是只讲拳脚兵刃的功夫,对文绉绉的儒生,可不放在眼内,也从来没徒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杨仲英怔了一怔,忽地哈哈大笑!
杨仲英拈须笑道:“你言正合我意!行!你这个徒弟,很对我的意思!玄风道兄,学武的人,常失之暴躁,我少年时气盛,不知闯过多少祸。我这宝贝女儿,会了一点武艺,就像个野丫头似的,只知马上马下,拈刀弄枪,不懂一点礼仪。我看呀,她将来找婆家都很难。我早就想请人教她读一点书,改一改她的野性。晓澜愿意文武双修,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有个堂弟,虽然是个落第秀才,却也颇通文墨。明天我就把他找来教他们师兄妹念书。”玄风听了,内心暗笑,想道:你这女儿,分明是你宠坏的,与读书何关。
杨仲英收了徒弟,满心喜悦,说道:“青儿,你带师兄周围走走。”他与关东四侠海阔天空地谈了一阵,临到四侠要告辞时,才进去找唐晓澜。找到内进庭院,闻得挥拳擦掌之声,瞪目一看,只见自己的女儿,运掌如风,把唐晓澜迫得步步后退!
原来杨柳青小孩心性,拜了师兄,十分不服,牵他手道:“喂,我和你到后面的庭子去!”唐晓澜不敢不依,到了庭子,杨柳青忽道:“喂,借你的宝剑来看。”唐晓澜一阵踌躇,杨柳青道:“呀,你这人怎的一点也不爽快,又不是要你的。”唐晓澜无奈,将剑解了,递过去道:“师妹小心,这剑锋利得很,不要给它碰伤了手!”杨柳青哼了一声,拔剑舞了一阵,出手虽然不及追风剑法的迅疾,却也如银蛇乱掣,紫电盘空,甚为了得。唐晓澜赞道:“师妹真行,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杨柳青又“哼”了一声,板着脸说道:“谁要你乱戴高帽,喂,我爹爹说你剑法很好,我倒要凭着一双肉掌,领教领教你的剑招!”唐晓澜急忙道:“师妹武功精强,愚兄甘拜下风,不必试了。”杨柳青道:“慢着,我还未说完呢!我若输了,向你再磕三个响头,你若输了,可得把这把剑给我!好!你先把剑拿回去,接着!”青锋倒转,向唐晓澜掷来,嚷道:“你接好了,怎么样,亮招动手呀!”唐晓澜急得满头大汗,连连摇手道:“这怎么成?这怎么成?”杨柳青冷笑道:“哼,瞧你这小家相,你就是怕输掉这把宝剑,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呀!”
唐晓澜本来也是个机灵的孩子,但此刻给这位师妹弄得毫无办法,窘迫异常,这把宝剑乃周青所传之物,又不能送给杨柳青,弄得他满头大汗,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杨柳青逼近两步,双掌一扬,说道:“怎么样?”唐晓澜咬了咬牙,插剑归鞘,递过去道:“师妹,这把剑送给你!”声调颤抖,杨柳青秀眉一竖,冷笑说道:“哼,谁希罕你送!快快亮剑,我若不能空手夺你手上利刃,给你磕头!”唐晓澜连连退后说道:“这个愚兄万万不敢!”冷笑声中杨柳青忽然呼的一掌,打将过来!
唐晓澜闪身一避,没有避开,腮帮上竟然捱了一掌,火辣辣的痛,唐晓澜几曾受过这样侮辱,不由得气上心来!杨柳青又连发数掌,掌掌凶狠。唐晓澜闪展腾挪三下,肩头又给扫了一掌,幸她年小力弱,要不这两掌就吃不消,唐晓澜掷剑落地,咳一声道:“师妹,愚兄给挤得没法,就陪师妹玩玩吧,师妹,你可得手下留情。”杨柳青娇笑道:“好呀,到底给逼出真章来了!”其实,她完全是小孩子脾性,见这位新来的师兄着急,就越发要逗他耍子,倒并不一定要他的宝剑。唐晓澜外柔内刚,捱了两掌,却动了真气,衣袖一拂,双臂一分,身随掌走,呼呼两掌,打将出去,杨柳青笑道:“好狠的招数!”身形微晃,立刻反掌截击唐晓澜右臂,唐晓澜左掌往上一招,杨柳青变招奇快,右手“金龙探爪”,刷的又朝唐晓澜面门抓到!
唐晓澜本想还她一点颜色,杀她一个下马威,教她知难而退。却不料杨仲英号称铁掌神弹,在掌法上实有过人的技业,杨柳青自小跟从父亲学武,年纪虽轻,掌法却是上乘。见唐晓澜似乎动了真气!发的全是进手招数,冷笑数声,立刻也展身手,双掌倏上倏下,交互打出,她的招数既巧滑,又矜慎,既精细,又大胆,忽攻忽守,倏进倏退,变化多端,不住手的攻击上来,唐晓澜倒吸一口凉气,不料她的掌法真个精奇。两人辗转斗了数十回合,唐晓澜渐渐不支。杨柳青不住口地取笑道:“师兄,怎么啦?累了吗?把剑交给我吧,这是我的彩物,我可不领你的情。”唐晓澜这时恨她刁蛮,心中不愿将周青所送的游龙宝剑转送给她,咬着牙根支撑,心想:你还是个小女孩子,看你有多大气力。打久了,你可抵受不住。他掌法一变,紧守门户,想把她拖累,不料又拆了几十招,杨柳青不但气力上依然支持得住,而且掌法越发凌厉,啪,啪两声。唐晓澜胸膈又中两掌,虽说杨柳青年轻力小,可也疼痛非常。唐晓澜又气又急,连连后退。就在此时,铁掌神弹杨仲英来了。唐晓澜如释重负,慌忙往外一窜,叫道:“师父!师父!”
杨仲英面色一绷,斥道:“青儿,你为什么跟师兄打起来?”杨柳青嘻嘻笑道:“师兄邀我和他试招,你说过嘛,要听师兄的话,所以我只好陪他动手。”杨仲英眼见唐晓澜打得十分认真,不似儿戏,将信将疑,对唐晓澜说道:“你的师妹年纪还小,全不懂事,你不要伸量她!”唐晓澜忙道:“是师妹一定要迫我过招,挤得我没法子的!”杨仲英指着地上的宝剑问道:“这是怎么讲?”唐晓澜讷讷说道:“师妹喜欢这把剑,我本待送给她……”杨仲英勃然大怒,斥道:“青儿,你越来越胆大了,胡乱要人东西,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杨柳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哽咽说道:“谁希罕他的宝剑?”唐晓澜尴尬之极,神色不安。
唐晓澜连忙给她辩解道:“师妹并没有说要,她只说她喜欢这把宝剑,要空手和我过招。”杨仲英瞧他面颊青肿了好大一块,问道:“这样,你们便比掌来了。”两人低下了头,不敢回答,杨仲英最疼爱女儿,明知是她不对,便不再深究下去,只得斥道:“野丫头,本门最重长幼尊卑之别,他虽是今日入门,却是你的长辈,后辈对长辈,务必要尊敬。以后不可逞能欺长,就是将来要试招,也只可点到为止。又不是和敌人搏斗,干嘛好像要拼个你死我活似的!”两人低头应了声:“是。”唐晓澜满腹委屈,面色青白。杨仲英携他的手,温言说道:“晓澜,你师妹还是个小孩子,你多担待她些儿。关东四侠要走了,你出去给他们叩头道别。”将唐晓澜带出外面,关东四侠见他面颊青肿,相顾微笑。唐晓澜对四侠道了救命之恩,哽咽说道:“我幼遭孤露,蒙周大侠抚养和冯师父传艺,周冯两位师父都已遭横死,我的师嫂侄女都被掳去,还望四侠留心探访他们的踪迹,加恩施救。”玄风笑道:“你这个孩子倒有挚性真情,只恐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独臂老尼的最得意弟子吕四娘已经出山。这样吧,我们找到她,请她帮你的忙。”唐晓澜听玄风说起四娘,心中一动,连忙道谢。当下四侠举手道别,玄风说道:“再过几年,待你学成之后,我们再来接你。”
自此,唐晓澜就在杨家住了下来,白天学武,晚上学文。起初,他还非常害怕杨柳青和他歪缠,不知对这位厉害的小师妹该如何应付。不料杨柳青因他那日在父亲面前为她遮瞒,对他反有好感。虽然脾气还是刁蛮,却不再找他晦气了。两个孩子也就这样的相安下来。如此匆匆的过了五载。
嵩阳派是内家正宗,唐晓澜学了五年,根基已是扎得甚为稳固,追风剑法也练得精妙绝伦。闲时和杨柳青常常过招,在掌法弹弓上虽然还是稍逊一筹,但已不似初次交手一样,只有退让的份儿了。至于在读书方面,杨柳青任性贪懒,却远比不上唐晓澜,功课作业,时时要找他作枪手。因为这个缘故,杨柳青有时还要巴结他,唐晓澜对着这位一会儿娇笑一会儿嗔怒的小师妹,觉得很是难受。
这时唐晓澜二十一岁,杨柳青也十九岁了。杨仲英英雄垂暮,看着眼前这对佳儿佳女,心中颇有微妙之感,一日他悄悄地问女儿道:“你觉得这位师兄怎样?”杨柳青道:“没怎么样?爹问这个干嘛?”杨仲英笑道:“你这个傻丫头,你年纪也不小了,唔,也该为未来的归宿打算了,那,你觉得师兄的人品怎样?我看他为人倒是满老实的。”杨柳青粉脸一红,娇嗔道:“我不懂得什么人品不人品,他昨天和我比掌还比不过我呢!”杨仲英微微一笑,不再追问下去。心想女儿大约是嫌他武功不高,不喜欢他。正是:
似喜似嗔还似爱,女儿心事最难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