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跟展颜谈了许久,她回了趟家,收拾东西,爷爷拿着旱烟袋依旧坐在门口。
他老了,脸像松树皮,一个人足够老的时候,有些事,也就比年轻人更清楚些,他眼珠子浑了,可心里跟明镜似的。
爷爷眯起眼看看展颜,说:“颜颜,好好念书,去吧。”
展颜见他那个样子,眼泪差点出来,不知怎的,心里酸的像要化掉。
爷爷跟爸一样,是没用的好人。
“爸呢?”
“你喜子叔找他帮忙拉木头,忙去了。”
“那你跟爸说,我去学校了,现在学习紧得很随便不回来了。”展颜假装被飞虫眯了眼,揉了几下。
爷爷问:“身上还有钱吗?”
钱,钱,钱,多么诱人又令人难受的字眼。这片土地上,人们吃饱了睡,睡醒了劳作,太阳下去,月亮就升起来,喜鹊归巢,蝙蝠就到处飞。春夏秋冬,只要不死,就得干,不外乎想多打几担粮食,多弄几个钱,可钱好难弄啊,一个一个地挣,花起来确是一把一把地流出去,淌水似的。
家里哪还有钱?欠了一屁股债,因为妈的病。
债总不能让贺叔叔还,谁欠的,谁还,有手有脚,总有还清的那天。
东家二十,西家十块,两毛钱就能打半瓶酱油,可住进医院,钱就是不是钱了。
展颜抿着嘴:“有。”
一个有字,她跟爷爷都心知肚明,这钱哪里来的,不用说破,说破了寒碜,可又得这么寒碜着。
展颜没日没夜疯学了起来,每天早起,老师带着他们先围着小镇跑一圈,课间练习立定跳远,掷铅球。那些会考没过,也没机会考高中的学生索性彻底不学了,就等着混个初中毕业证,初三格外躁动。
老师单独给一二十个学生开小灶,晚自习下了课,老师不走,在教室熬到很晚。
周末的时候,展有庆过来看展颜。
学校有个小食堂,饭菜便宜,一个大馍两毛,蛋花汤三毛,如果想吃个炒土豆丝,五毛,加肉一块。展有庆给展颜带了土鸡蛋,生的,又拿了半瓶芝麻油和白糖。
“每天早上冲一碗鸡蛋茶,加加营养。”展有庆把东西搁了,也没什么话要问。
展颜主动说起学习:“快体育考试了,到时,我们学校包车拉我们去县里考。”
“都考啥?”
“八百米长跑,立定跳远,还有掷铅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