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樾舟当真无事吗?
他自己此刻也说不上来。几乎是一路从家中逃出来的,那抹雪白酥软印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分明才不过初夏时节,身上怎么燥热得厉害。
酒楼如今去不得了,别无他处,只能踹开谢序安医馆的门,只当发泄一腔心头没来由的闷火。
谢序安的桃花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我才不信,你肯定有鬼”,两眼直勾勾凑近锁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丝毫波澜。奈何江樾舟这多年来,演惯了戏,面上丝毫不显、一派冷漠薄然,唯有漆黑深邃的眸子泄露了两分不自然。
他掩饰般地再次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此刻倒是慢条斯理地轻抿了口,才拿眼睨着一脸好奇不止的谢序安,“蛐蛐你?我可没你这般悠闲得空。”
谢序安嘴角一抽,得,瞧这口吻,这是在点他不办正事呢。果听江樾舟顿了顿,续问道:“那三人,可探出什么口风了?”
原是特地来问这事?
他靠回摇椅,桃花眼戏谑,偏不先答话,只问:“平日里这种事,不都是吩咐夷安过来吗?”
江樾舟僵了一瞬,一记冷冷的眼风扫过去,显然不想搭理他。
谢序安不甚在意,噙着嘴偷笑一声,才道:“那一家人,里里外外,根本没有任何问题。”闻言,江樾舟挑挑眉,讶异地朝他看过来,他从摇椅上欠起身,给自己慢悠悠斟盏茶,不急不缓接着道:“我上回已说过,这家人生在柳家村,日子过得贫魄,加上一老一小常年犯病……噢,对了,家中还有个大女儿,前年身染重病过世了。总归而言,与丛家三小姐,你夫人,没有任何接触。行为举止也挑不出一丝违和与错漏……”
说得口干舌燥,他停下来,浅抿口茶,道:“你定是多心了。你和她去到登阳县时,她才认识的这家人,何来同伙一说?何况那小孩儿,远哥儿,不过才四岁,话都还说不圆乎,怎可能也帮着说谎?再者说,你四岁之时,还曾在殿内……”
话至此处,蓦地戛然而止。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谢序安手中端着的茶盏险些摔地,他不安地抬眼去瞧江樾舟的神色,江樾舟脸上瞬时阴沉下来。
他立即想抬手掌自己一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樾舟六岁那年从宫变中死里逃生,而在他六岁以前,他还是矜贵无双的皇子,锦衣玉食、尊享荣华,不料一朝变天……
忽听得江樾舟极轻极淡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凉薄冷情的寒意。
谢序安跟在他身边多年,知晓这件事始终是压在他心中的一道坎,遂赶忙转开话头,“总之话说回来,你夫人经营那家酒楼,未必就是发现了疑点……”
言犹未毕,江樾舟已将茶盏磕在矮几上,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转着青瓷茶盖,眼神却未看他,只垂眸瞧着茶水,话语听不出波澜。
“来癸水,人会很痛么?”
“什么?”
好端端的话题突然岔开八万里,饶是谢序安平日里脑子活泛,此时也怔仲地瞪圆了眼,半晌才本能地回答:“这也因人而异,若女子身子康健无疾,癸水不仅每旬准时来,身子也不会痛;若是身子虚弱或是近日劳累缺乏休息等等,亏了心血,来癸水定是痛的,月信期间该多注意……”
说着说着,他反应过来,桃花眼瞪得更大了。忽然间福至心灵,顿时恍然大悟,他就说嘛,早就觉着江樾舟今日不对劲了,合着先前又是蛐蛐他、又是问那三人的情况,绕了这么大个弯子,目的就为了问这事!
不过……他突然明白过来,脱口问道:“你夫人来癸水了?”
“……”
江樾舟面色更沉了,划过一抹尴尬神色,也不答是与否,放下茶盏,长腿一迈,凛然朝外走去。
“欸——”
谢序安再次福至心灵,眼疾手快地去到前屋,从药柜间抽出一叠纸包的药,急追上去,“这药煎服,饭后一日两次,你夫人定能……”
“谁说是给她的……”
话虽这般说着,他却已劈手夺过谢序安手里的药包,一个侧身跃出前窗,身影眨眼消失不见了。
谢序安:“……”真是嘴硬。
*
闻溪疼得迷迷糊糊,后颈起了涔涔密汗,盖在身上的薄被也被她攥得七扭八歪。
意识涣散间,一片黑沉阴影压在眼帘上,她迫切地想睁开眼看看是何人,眼皮却厚沉沉地怎么也掀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