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做活稚童知道能有份他们能做的差事来之不易,所以卖邸报的时候都会卖力吆喝,不过像今天黑熊寨打胜仗的消息一出来,街上的大人们都不用报童挨个询问是否要买邸报就自发的围城一圈,纷纷从怀里掏出一日的工钱,买上一份准备回家细看。
桥头县作为第一个开设县学的县城,大部分百姓都已经能够看懂邸报上的内容,因为黑熊寨的邸报一点不像读书人写的东西,什么之乎者也的寻常百姓哪怕认字了也看不懂,而且黑熊寨邸报是有断句的,连从前读书人学的四书五经也都出了断句版本,被商户卖去了大燕。
晓得今日的邸报一定很好卖,报童从邸报处取的邸报都是平日的两倍,可没成想这都很快卖光了,还有不少人等着买,于是不少报童又去邸报处取,今日报童的工钱都要赶上半个月的收入了。
“大燕一共五万人,黑熊寨才两万五,都翻了一倍还叫黑熊寨全给拿下了,我就说大燕不成器了。”到了傍晚,茶楼开了沼气灯,这是自夜市过后城里第二个用上沼气灯的地方,因此哪怕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茶楼里也坐满了人。
往常这些人多半是打算晚上再听一场说书先生讲的书,今个儿大家伙没了心思,纷纷开始高谈阔论,谈论的话题也显而易见,就是下午邸报说的黑熊寨和大燕打仗的事。
“之前我听鹿鸣府那边调兵去白下县,还担心黑熊寨不是大燕的对手,现在看果然是我对大燕的期望太高。”
黑熊寨和大燕要开战的消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尤其是鹿鸣府大规模点兵去白下县,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是大燕打过来了,不过黑熊寨没有明面上说这个事,大家伙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谈论。
只是私底下在自己家肯定还是要说上一两句,大多数还是看好黑熊寨,少部分觉得还是大燕厉害,佐证就是黑熊寨迟迟没在邸报上说这件事,怕就是认为自己会输。
哪想二对一,大燕都打输了,还不是两败俱伤的输,而是彻头彻尾的惨败,五万人都没死几个全被活捉,这在战场上可得是一面倒。
“大燕输了也正常,你瞧瞧咱们祁州就知道了,十几年来日子过成什么样。”
“说的不错,祁州钱宝来作威作福二十年,公审的时候我恨的牙痒痒,但他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对,整个大燕没有不贪的官,只是钱宝来贪的多,别的地方贪的少罢了。”
这人说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伙的共鸣,要说黑熊寨是否有贪污现象?一般百姓是不清楚,但就算黑熊寨的官也贪可百姓日子过好了,这不比大燕强一百倍。
“如此看,没有黑熊寨大燕也是活不长的,大燕建国才多少年啊,这些日子我看黑熊寨邸报说前些朝的事,大部分朝廷都有两三百年的国祚,也就是最近几百年不知道怎么了,哪个朝廷都长久不了。”
改朝换代的太频繁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大部分百姓认同感不强,黑熊寨治下骂起大燕来是不留余力的。
“我看这些朝廷打来打去,便是赢了也没过多久被颠覆,主要原因就是得位不正,没有正统王朝的命。”正统这个词一向是读书人骂皇帝,骂朝廷的,现在普通百姓晓得这个词,也用的极多,见天的说大燕得位不正,黑熊寨才是中原正统。
当然这话也就在黑熊寨境内说一说,没传到江州那些读书人多的地方去,不然一场骂战是少不了的,黑熊寨眼下连中原都没入主,还在南蛮之地经营,哪里能称的上正统。
“你们说这五万禁军押送到鹿鸣府,大当家准备让人干什么?”话一转,大家伙又把重心放在俘虏身上,当奴隶卖是不成的。
现在黑熊寨没有奴籍,像是犯事的,统一被黑熊寨拉去深山挖矿,罪行轻一些的就去煤矿山洗煤,听闻黑熊寨还打算给这些罪犯们建个做工的工坊,好区分重刑犯和轻刑犯,总归是不叫人吃饱饭还要从事大量体力劳动。
“挖矿嘛,现在容州也拿下来了,矿山肯定多,五万人用来挖矿,市面上铁煤价都能被拉下来不少。”如今铁煤已经比大燕便宜许多了,像是乡下百姓干活,农具也都换成铁锄头了,灶房也能添一口铁锅,这多亏黑熊寨的铁矿开发的多,不然大面积供铁,换作大燕可吃不消。
“挖矿那都是犯事的人去干,大燕的五万兵只是因为朝廷原因不得不来打黑熊寨,我看不会安排去挖矿。”挖矿是个苦差,除开一些犯事的人被带去矿上做事,寻常人家哪个会去。
“也是,他们不过听命行事。”他们也才在黑熊寨手下过活了两年多而已,两年多前谁还不是个大燕人了。
“这些人既然被活捉,肯定也有用处,咱们说来说去还不如等大当家那边的消息,这回仗打赢了大当家应该要回鹿鸣府。”
“不错,现在朝廷那边什么反应还不清楚,万一再派军队过来,大当家肯定还要接着领兵上战场,短时间没法过去容州,也不晓得南队长去海外寻咱们被卖出去的百姓寻着了没有。”
“那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总归今日这样的好消息,实在值得浮一大白。”
“不错不错,小二快送些好酒过来,我都好久没吃过酒了,今日一定要痛快吃一场。”
“客官酒是能送的,但吃醉了要是打砸了小店的东西,门外巡逻的军爷拉你走小店可不负责。”
茶楼夜里是提供酒水的,小二卖酒自然也兼顾劝酒,毕竟大部分莽汉喝醉后品都不好,打砸东西算好的,能来茶楼坐坐的也都赔的起,怕就怕这人喝醉糊涂了闹事,万一打了人,就不是光赔钱能了事的。
方才豪言壮志的汉子听小二这样说,心虚的往门外一看,正巧对上巡逻兵丁的视线,立刻悻悄悄的坐回去,他酒品不好,往日在家中喝醉也罢了,媳妇把他拖回房一关,顶多闹几句叫左邻右舍笑话。
现在在外头喝醉,万一和别的酒蒙子遇上,闹了事,睁眼他便躺在挖矿的宿舍,后悔都来不及。
汉子的举动叫大部分人忍不住笑出声,一时间茶楼里充满快活的气氛。
和茶楼议论纷纷不一样,王婶子一家收到获胜的消息,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地了,因为这回打仗是征调了儿夫郞去的。
虽然现在儿夫郞去了什么火炮营做事,上战场也不在前线拼杀,要比一般的步兵安全一些,但上战场总归是有危险,因为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甚至友军还被刀的可能,哪里能还说就放心了的。
“娘,别担心,这回胜仗打了,短时间里肯定打不起来了,今年嫂夫郞还没休假,等大军回来,嫂夫郞肯定会休假回来看咱们的。”王小娘安慰母亲。
“当真打不起来了?”王婶子是不懂打仗的事,但心里也明白,黑熊寨日后肯定是要打去大燕的,这仗肯定是打不完的。
“肯定,大燕一口气亏了五万人马,连粮草都被咱们吃了,想要再打过来,怎么也要两三个月时间,现在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大燕肯定不会在过年的时候打过来,再怎么样都要明年去了。”王小娘可是跟铺子的师父学了不少东西,这事也是师父跟她说的,保真。
“这就好,这就好,去岁双儿就没回来跟咱们过年,今年一家子可得好好团聚团聚。”王婶子如今过上了一辈子都没过上的好日子,也没什么所求,就想着一家子能够多聚聚。
像王婶子一样的人家在祁州比比皆是,都盼着大军回程能和在军中的家人一起过个好年。
留在鹿鸣府看顾后勤的秦绥之亦然,说来他也读过兵书,只是纸上谈兵上不得战场,大燕军队打过来,周肆匆匆从容州赶回来,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一顿饭,周肆又风尘仆仆的赶到白下县指挥军队防守。
尽管他清楚此战周肆不会败,但还是在收到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后,才把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下来。
“这下放心了?”宋清央这些日子对绥之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此事便是他这个做阿耶的说千次百次安心,也不及前线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