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盘县粮食铺的东家姓杨,是个老实稳重的中年人,在县里口碑也好,因为整个石盘县就他一家做粮食生意,但人做生意诚信,县里大部分没田的人家都仰仗人吃饭。
黑熊寨过来,把杨家粮铺的生意给打击的不轻,这些日子已经入不敷出,多半是准备关门了。
就像今儿个,他家岳家大寿,带着夫郞子女回去,都没得岳家一个好脸,说起来他夫郞嫁给他算是低嫁,岳家也多看不上他。
后来岳家家道中落,而他又做起了粮食生意,岳家便巴结过来,逢年过节回去带点好礼,上到岳父岳母下到侄儿侄女,不说感恩戴德也都是笑脸迎人。
不想他的生意还没关门大吉,这岳家就开始甩脸子了,这回回去贺寿实在把人气的够呛。
“当家的,今后咱们别回去了。”杨东家的夫郞也气,打幼年起因为他是哥儿的缘故,在家里就没过过好日子,那时候他们家家境还不错,后头到他嫁人,更是连嫁妆都没几个,要不是媒婆选人选的好,他这辈子就毁了,婚后他丈夫还没起来的时候,娘家兄弟父母也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到底是你娘家,咱们要是断了联系,对你名声也不好。”杨东家和夫郞是一起苦过来的,情分自然非比寻常,要是换个其他人,便是杨东家脾气再好,也早甩袖子走了。
“名声又值几个钱,他们都不把名声放在眼里,苛待儿婿,我们还要眼巴巴的热脸贴着冷屁股不成。”杨东家夫郞满肚子的气,刚从娘家出来的时候满眼都是打转的水珠,要不是怕孩子担心,他这眼泪早憋不住流出来了。
“无妨,现在粮食铺子大抵要关门了,你娘家就是见咱们生意要没了才如此,肯定不会再过多往来,咱们年节礼送些东西回去全了脸面就是。”杨东家为人和气,轻易不跟人急脸,这会子要不是看夫郞气的流泪,估计日后见了岳家还要打招呼的。
“送什么礼,这些年咱们送去了这么多礼,也不见他们回什么,哪里有什么好处都他们得了,委屈都咱们受了,左右他们也不待见咱们了,日后再不登他们的门,就当两家断了亲。”
夫郞脾性温和,一向是说不出这样烈性子的话,可见也是这回岳家办事实在不地道伤了夫郞的心。
“好,阿荨莫哭了,你说不来往就不来往吧。”杨东家哄夫郞,这多年夫夫二人生活一直顺遂,感情极好,这样寻常夫妻都少见的亲昵对他们来说不过寻常。
“你答应就好,今日去贺寿耽误铺子的事了,你且去铺子看看,若真的开不下去,咱们早些关门,后院粮食可以卖给黑熊寨,我问了黑熊寨铺子做事的郎君,人家说要收的。”尤荨擦了擦眼泪,还是正事要紧。
“好,你夜里煮一锅白饭,等我回来看屠夫摊子还剩不剩些肉买回来,今日他们几个小的也受委屈了,不买些肉哄着,夜里要和你闹脾气的。”杨东家见天色还早,过去铺子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买肉回来也赶得上天黑吃晚饭。
“好,不过最近屠夫摊子肉卖的快,要是没买到就去黑熊寨买些白糖回来,没肉糖水他们也喜欢。”尤荨知道今日不光他们大人委屈了,连孩子都委屈,现在铺子虽然不挣钱,但这多年粮食铺子也不是白开的,给孩子买肉还是买的起。
“诶。”杨东家说着出门,石盘县地盘小,杨东家的宅子距离粮食铺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他已经打算这个月底就把铺子关了。
他手里钱还是有一些的,加上粮食铺子也是他的,便是不做粮食生意,做个其他买卖也是成的,现在黑熊寨大量招人手,大部分手里也有点余钱,平日也能买些东西,但具体要开个其他什么铺子他还没想好。
“东家,你可算回来了。”铺子里的小二老远见着东家的影,那双腿跟装了滑轮似的,一溜烟就到了东家跟前。
“怎么了?今日是有什么恶鬼登门不成,把你吓成这样?”杨东家在县里名声好,一般小泼皮都不敢上门闹,毕竟整个县就他一家做粮食生意,要是关门大吉,县里大部分百姓都寻不到买粮食的地,所以县里百姓要是见着泼皮敢到粮食铺子闹事,都是要聚齐起来教训泼皮的。
“不是恶鬼。”小二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觉得自己上午是不是做个了梦,不然怎么大当家会突然过来这个小铺子,但事后他出门问周围的人,都瞧见了一个生的好看的儿郎过来他们铺子了,那这事就没得跑了,“上午有个大人物过来铺子,说要见东家你。”
“大人物?”杨东家跟着小二回到铺子,他们石盘县最大的人物就是县老爷了,这会见天的上山下乡忙活事,不过半个月功夫,从前养出来的肥膘都掉的差不多了,不过人虽然瘦了,瞧着却精神。
“嗯,黑熊寨的大当家上午过来了,指名要见东家你,还说这几天他都在县衙门,叫东家你有空了去寻他。”小二低声把上午的事给东家说了,果不其然,东家听到黑熊寨的大当家找,也是吓了一跳。
“不应该吧,没听说黑熊寨的大当家过来,再说我就是一个卖粮食的小生意人,怎么会找到我头上?”杨东家这会心咚咚跳,他可是一直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当时黑熊寨兵丁进城搜查作奸犯科之人,多番走访,整个县里犯了事的人都被拉走去挖矿了,他还好好做生意就是因为他半点错没有。
“不知道,不过我看黑熊寨的大当家过来不像是寻咱们麻烦的,跟我说话也跟从前那群县衙门做事的官不一样。”小二想起大当家还跟他开玩笑了,虽然当时他脑子压根反应不过来那是同他玩笑,但事后他越回忆越琢磨,把大当家跟他说的几个字都念叨的明明白白。
杨东家听小二这么说,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落,脑子里一想也觉得应该不是要找他麻烦,黑熊寨真要是抓人直接派兵过来就是,现在石盘县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兵丁,吆喝一嗓子,能叫来七八个,那还用得着黑熊寨大当家亲自出马。
“我去一趟县衙门,今个儿铺子就关了吧,反正没什么生意,关了铺子你去一趟我家,给我夫郞报个信,路上顺道看看有肉卖没有,有就卖半斤送到我家,没有就去黑熊寨的铺子买半斤白糖。”杨东家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交给小二,“多的你拿去买点东西回去给孩子添点菜。”
“好勒。”小二手里握着一把铜子,县里肉卖的贵,一斤总是要二十文左右的,这还是猪肉,换作羊肉就要三四十文才能买上一斤,糖一般是比肉贵的,百姓能吃的起的糖,品质也都不大好,也就是黑熊寨卖的糖好,才降到跟猪肉一个价。
这把铜子数量不多,但给东家无论是买肉还是买糖,余下的铜子都够小二自个儿再买些肉糖回家给孩子,哪怕是二两也都跟过年似的。
杨东家和小二一块把门板上上,才步履匆匆的赶往县衙门,只是人都到衙门跟前了,才想起这会子都到衙门散值的时候,也不晓得大当家休息没有。
“做什么的?”衙门口看守的兵丁见杨东家站在门口脸色几变,走过来询问。
“差爷好,我是东街粮食铺子的东家,今儿个白日大当家上我铺子寻我,不巧我不在,这会子才回来,不知道大当家休息没有?要是休息了改明儿我在来。”杨东家和气的同兵丁说话。
“杨程是吧?大当家交代过你要是上门直接进去就是,现在这么早,哪个这会休息。”兵丁抬了抬下巴叫一旁值守的汉子看着点外面,“跟我来。”
“诶。”
杨程不是头一回进县衙门,这在街上做生意,一年到头总是要过来一两回,只不过从前也就去主簿办差的地方办点小事,不会说到这么里面来。
不说他,就是整个石盘县见识过县衙门什么样的都少,毕竟寻常百姓哪个敢去官衙门,也不怕去了回不来。
一路走过去,石盘县的县衙门规模还是有,只是地盘跟县城一样也大不到哪儿去,等走到大当家办差的地方,杨程就看见如今管石盘县的那个官,孙大人正在里面说事。
“大当家,东街粮食铺子的东家过来了。”兵丁先是敲门,接着就在门口汇报来人的身份。
“请他进来。”周肆上午逛完了县城,下午又和孙天信商量石盘县的琐事,至于要派孙天信去蜀中的事他没开口,因为人他还要再考察考察。
“大当家。”杨程进屋,半弯腰的行了个礼,就老实的站在一旁,脑袋也是不敢抬起来的,这是老百姓对当官的敬畏,尽管现在上面坐着的是土匪老大,人也干了当官的差,那就得用对当官的态度对待周大当家。
“别怕,我叫你过来不是说什么为难你的事,屋里有凳子,咱们坐下谈。”周肆一般和人说事,都是请人坐下一块说的,像上次那什么李商户过来站着说事的情况还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