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的话,这都初冬了,不过身上的衣裳的确扛不住风,真是一年比一年冷,头儿,你说咱们这儿都冷成这样,那更北的地方这会该不是要冻死人了吧。”瘦高个没出过边关,不晓得更北的地方是啥样,听将军说,那地界原本也该是他们大燕的,只是十几年前叫蛮子占了去。
那地方这么冷,蛮子竟然也要,冬天难不成都裹着羊皮袄过日子?那可真是有钱。
“真要是冻死人了,你就该担心担心这群蛮子会不会打过来,毕竟每年到了初冬和开春,就是蛮子喜欢动兵的时候。”
严冬蛮子是打不过来的,大抵是北面的气候太恶劣,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北面人,也受不住冰天雪地行军,可暴雪要是叫蛮子遭了灾,开春就会想方设法过来大燕边境抢他们百姓的粮食。
这些年小打小闹的战斗都是这么来的,边关百姓都被抢习惯了,要不是轻易走不了,只怕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不能吧,他们不是和咱们大燕议和了,陛下还给了不少钱呢。”说起钱,瘦高个就咽口水,他都好几年没见过铜子了,朝廷一直说穷,不光没钱给军饷,甚至连军粮都时常供应不上,要不是将军当机立断在边关叫将士们开荒,这些年边关的兵丁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结果一转眼皇帝就给他们打生打死的外族这样一大笔银子,要不是这边关将士们个个都是好汉,都要痛骂朝廷了。
“蛮子什么时候说话算话过。”比起京中的贵老爷,在边关切实和外族蛮子交手的将士们都清楚,蛮子的话一点不能信,且蛮子狡猾又阴险,半点良心都不能讲。
“……”瘦高个沉默了,要是今年蛮子打过来,那去岁大燕赔过去的钱不就白花了吗?要真如此,还不如把这钱给他们,叫他们赶在年关吃口好肉,就是为了那口肉他也能替大燕卖命。
现在肉也没了,命还是要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苏将军,蛮子那边今年气候恶劣,粮食减产的严重,只怕今年的冬天有一场硬仗要打。”底下有点见识的百夫长都晓得今年不好过,上头知道更多消息的将军们更是面露肃色。
“大燕一个国库的收入才买了一年多一点的和平,这样下去就是把大燕掏空,也阻碍不了蛮子南下的步伐。”苏青云嘲讽燕帝饮鸩止渴。
“官家年岁不轻了,想要求晚年和平也正常,等新帝继位必不会再如此容忍外族。”副将劝诫,毕竟比起历朝历代晚年昏庸的皇帝,燕帝已经算不错的。
“太子病弱,至今无子,这帝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不过吴燕一脉都喜守不喜攻,谁上位骨头都硬不起来。”苏青云并不认为换个皇帝就万事大吉,该软骨头的还是软骨头。
“哎哟喂,我的将军,这话可不敢乱说,要是传出去必定要被那群嚼舌根的文人给你乱扣一个罪名,到时候将军下狱,我等边关镇守的二十万将士又该如何是好?”副将虽然也气,但话都是点到为止,到了将军这里,就差没站在燕帝跟前骂了,燕帝小心眼他们这些在边关的莽汉都知道,这要是传出去了,将军不死也要扒成皮。
“账内只有你我二人,这话若是还说不得解一解胸中郁气,不若辞了将军的职位,这就回家种田。”苏青云家中世代为将,即便不当将军也不至于种田,只是苏青云恨透了大燕朝廷那群主和派的嘴脸,实在羞与为伍。
副将也闭嘴了,其实他们将军也是文人风流的长相,不过在边关呆久了,这脸也糙了,话也俗了,虽然一眼看过去跟他们这些莽夫还是有些区别,但和京中文人一比,已然融不进去了。
“秦大人近些时候有传信过来吗?”作为京中主战派的领军人物,个个边关镇守的将军都对秦大人抱有善意,即便远在京中也时常与秦大人书信往来,不过这信是极密的,就怕有心人截下来当成结党营私的罪证。
副将摇头,“将军你知道的,秦大人去岁差点被官家清算,如今在朝中只能默不作声,要是秦大人一脉倒了,这朝廷就彻底没有主战派的地盘了。”
到时候,他、将军以及边关二十万将士,也都成了随时可能抛弃的棋子。
苏青云攥紧了拳头,后又松开,“通知下去,从即日起边关戒严,都给我打起精神,探查情况的斥候也要每日出城摸清楚蛮子的情况,别等人打到跟前了才叫唤。”
“是。”副将应下,但准备出去的步子又在半道停下,“将军,今年的冬天看着比去岁还冷,我怕将士们受不住,去岁咱们想给将士置办一身缊袍都没成,今年——”
后面话自然不必说,缊袍是如今老百姓主要熬冬的衣裳,在绵衣里填充碎麻和麻絮,保暖效果聊胜于无,或者说在南境还有市场,到了北面这样的衣裳便不成了。
就是裹的像粽子,也没法保暖,要说真能抗寒的还是纸裘,顾名思义就是纸做的衣裳,这做纸裘的原料用的是楮皮纸,楮皮纸又厚又韧,最要紧的是比散热快的缊袍要好,不光防风还耐磨,价格算不上贵。
但边关将士二十万,连一人置办件缊袍都抠搜不出来,更不说纸裘。
“我再想想办法。”苏青云自问还做不到爱兵如子,却也见不得兵丁没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却先倒在了大燕没发军饷无法购买冬衣的严冬中。
“将军,不若我们这些副将各自出些钱,看能不能凑齐给将士们买冬衣的钱。”副将这话说的真心,却也晓得即便他们倾家荡产也是给不出这份钱的,别说他们就是苏家倾家荡产,也不一定给的起,到底是二十万人。
“你们也没有军饷,全靠家里接济,真要出钱我定然是第一个要出的。”苏青云否决了,他的副官们有些出身还不错,却也都是小门小户,倾家荡产投入边关这个地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那要不、咱们去化化缘?”
“饶了边关做生意的商户吧,要是哪天他们受不住逃走了,我看咱们整个关山城的百姓都要记恨咱们了。”化缘这事苏青云干过,但一直逮着一只羊薅也不是办法,再说边关做生意的商户手里的钱实在不多,真要说有钱还是京城那块的有钱人多。
偏这些人有钱,一个个又跟铁公鸡似的,轮到给寺庙捐香火是最舍得的,十万白银可以不眨眼的给出去,可要换成给边关将士捐钱,一个个能掏出千两白银都跟挖了他们肉似的。
“那将军还能想什么法子?”
“你别管,苏家别的没有,这多年在京中人脉还是混出来了,我去寻从前的友人帮我想想法子。”苏青云把副官轰了出去,自己坐回书案前,一笔一划的给京中友人写信。
……
“苏青云给你写了求援信。”秦尚书令不出意外知道了这个消息。
秦慕之点头,秦家与苏家也算是世家,他与苏青云从前也是京中少有志趣相投的狐朋狗友,再给边关支援上,秦家也出了不少力。
“今年北面严冬,苏青云担心将士们撑不过去。”冬日多冷富贵人家肯定没有切实感受过,毕竟缊袍纸裘,富贵人家是不穿的,皮裘、纩衣才是他们的选择,也就是朝中做实事的人家方才晓得底层百姓之苦,但真正解囊相助的没几个。
“纸裘缊袍都不算贵,这笔钱秦家可以出,但二十万件的数量可不小,你若要资助边关的将士必定要瞒住官家的眼睛,可想好如何办了?”
“此事最难的地方不外乎是从何处寻来二十万件纸裘缊袍,至于送去边关,只要伪装成商人,分几批赶过去,并不是难事。”北面的边关离京城实在不算远,送过去的法子总是有,可这样大批量够衣,除开江南别的地儿估计都接不了。
“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