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出门一趟半点消息都听不到,外头正闹县学的事呢,从半个月前铺子里过来的客人就有聊这个的。”窦夫人瞪了一样丈夫,她在家都晓得外头告示的事,她丈夫去外头逛了一圈,连个风声都没听到,实在不堪大用。
“县学开就开嘛,咱们小女儿年纪也合适,到时候还能送去县学念书,你也不必时时盯着她读书刺绣。”
啃包子的小女儿是乐意念书的,但不喜欢刺绣,听爹说县学开了就送她去念书,脸上立马挂上了笑。
从前她就羡慕兄长去私塾念书,还闹着自己也要去,只是那时候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压根不知道私塾不收姑娘哥儿,甚至若她不是县令的女儿,连书都是读不上。
“县里为要不要把自家姑娘哥儿送去县学都闹翻了天,你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窦夫人没有在送女儿去县学上和窦宏起争执,要不是大儿子年纪已经十七,她也要把大儿子一块送去。
“周大王想要大家伙把家里的姑娘哥儿都送去上学,总有他的用意,我还能和人对着干不成,左右不过二两银子,就是一年十两咱们又不是出不起。”家里要是没有合适读书的孩子就算了,偏他小女儿只大了两岁,人卡着五岁也不是说就只要五岁的,不然县里能有多少年纪合适的娃娃。
他在周大王那了留了名,这种政令上的事必然要顺着周大王来,不然头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就是他们家。
“不光是读书的事,新规矩昨个儿蔺师爷给咱们递了消息,说是家中只有儿郎的,要想便宜束脩送孩子读书,要么自己生一个,要么就得资助一个慈幼局的姑娘哥儿入学,不然只能给十两的束脩。”当然了也能直接去领养,不过听说那领养条例颇为苛刻,怕有些人家不肯才又出了这样的法子。
“这……只怕人不愿意吧。”毕竟送自家姑娘哥儿去读书那是便宜自家人,这转头资助慈幼局的孩子,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还管他们愿不愿意,眼下咱们县里连个慈幼局都没有,便是他们想资助都没孩子,到头来只能掏十两银子送家里儿郎去念书。”是给十两划算还是给四两划算,那不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要是不想出这十两银子,就得赶在县学招收前变出一个姑娘哥儿来,如今又不叫人买卖孩子,就是送也要过官府明路。不然到时候官府一查黄册,哪家少了孩子哪家多了孩子,讲不清楚是送还是买卖,都得下矿山挖矿。
“这倒是,咱们祁州但凡有养不起的孩子的人家都是孩子出生就溺死,听说早年鹿鸣府还是有慈幼局的,但也荒废了好些年,周大王这是打算把慈幼局也重建起来,是好事。”
县里其他人怎么想窦宏管不了,左右他是能带好头,给周大王当政令上的出头鸟。
“好事是好事,但外头还有的闹,我瞧这回怕是要见血才能了事。”窦夫人也是个有远见的娘子,晓得小民难缠。
“见血就见血,要说周大王早该进县里的时候就杀几个立威,也不至于现在颁布个政令,底下的百姓还见天的议论,要是换作从前,但凡敢有闹事的,一家子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这刁民就不能给他吃太饱。
“闹事的哪里光是刁民。”窦夫人冷着脸,也就是家里这个半点事都指望不上,还是得靠自己,“吃完了去见一趟蔺师爷,问问他慈幼局那边大当家什么章程。”
“慈幼局?夫人这是打算捐善款?”不能吧,铺子的钱也就堪堪够家用,就是多出来还要给儿子准备聘礼女儿准备嫁妆,捐给慈幼局一家子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了。
“呵,眼下家里就两间铺子,咱们可是养了四个孩子,光靠那点东西,日后能谈什么好亲事,若是不趁着咱们还能寻到机会多攒点家底,我看你养老钱都没有。”窦夫人一生气,桌子上还在吃包子喝豆浆的四个孩子像猫似的一溜烟不见了,只留窦宏跑不掉,挨夫人教训。
“那夫人的意思是想去接手慈幼局?”窦宏到底还是有脑子,可一想到夫人要在周大王手里做事,他这腿又止不住的打颤。
“自然,我瞧着周大王任人唯贤,我自问嫁你几十载别的不说家业还是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个慈幼局还是管的下来,若是周大王缺人,我自荐到他手下做事,咱们家也不必因为你的事一直战战兢兢。”
“……”窦宏这话是没得反驳的,一家子的确是被他拖累不得不花钱消灾,眼下夫人要是真的能管慈幼局,对家里孩子的确是好事,“我等会就去蔺师爷那里探探情况。”
……
窦宏要找的蔺师爷这会是没空接见人了,因为政令一发布,他就要指挥黑熊寨汉子暗地里四处走动,瞧瞧哪里有不满的人聚集。
古老头一席话传遍整个桥头县,自然也是有些用处,大多数人家想孩子念书的念头占了首,都相互约好了只要大当家降了儿郎的束脩必定是要把家里所有孩子都送去县学,而家里只有儿郎的人家正窃喜捡便宜的时候,政令出来了。
一下属于特例的人家就闹开了锅,尤其是这人堆里出了几个汉子,那嘴是真会说话,直把心里有怨气的人家怒火都给挑了起来,左右闹事有人出头,他们跟风闹一闹,万一成了就是得了大便宜,万一没成黑熊寨肯定也是抓这些领头,他们见事不对跑了即可。
很快这些汉子就说动了不少人家,说是要给这伙土匪一个教训,好叫他们晓得县里百姓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样煽动人心的场面肯定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县里巡逻的汉子又那么多,人手里个个都有兵器,一旦发现不对就能把他们带走。
于是为首的汉子们就说准备来个夜袭,他们打听过了周大王就住在县衙门,而黑熊寨的汉子们是住城外的,到时候他们也不打进县衙门,只管在县衙门放把火吓吓人就是。
许多一时头脑发热的县里百姓就应了,如此人群散去,一直在各处监视的黑熊寨汉子立马汇报情况。
县衙门里,蔺师爷把手底下汇总的情报递给大当家。
“有多少人?”
“十来个,都不是本县的人,我翻看过他们黄册上登记的户籍,都是其他县过来做事的百姓。”蔺师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当家如今完全冷脸的模样实在让人喘不过气,这就是上位者的压迫感吗?
“你觉得有多少是和钱宝来沾边?”他占据桥头县这么久,除了大舅哥被忽悠过来之外,钱宝来便再没有动静,只是明面上不插手,不代表钱宝来暗地里不会动手。
“九成。”桥头县的百姓他知道,个个也都不是胆大的人,更不提县里如今外来客这么多,大多数都在黑熊寨手里讨生活,万一惹恼了黑熊寨,只不要人继续在工坊做事,那一家子都是没活路的,这样的人堆里怎么可能出现带头反抗黑熊寨的人。
“看准这些人,今晚他们要是行动记得留个全尸,明早挂在城门上。”索性在冬天,尸体挂几天也不会说立马腐败。
“是,大当家。”蔺师爷说着出门,望着青白色的天空摇头,只怕县里百姓要做一阵子鹌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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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桥头县夜里安静的出奇,早一个月还能听到蝉鸣,今夜行动的人不多,毕竟县衙门就算没有太多黑熊寨汉子把守,但肯定也有人值夜,他们过去的人多容易暴露。
按照他们的打算,今夜纵火只是个开始,只要黑熊寨一日不答应改政令上的条款,他们就会继续想着法给黑熊寨使绊子,一旦此事参与的人多起来,黑熊寨必然拿他们没办法。